彭氏大惊失色,“母亲,这帖子国公府前阵儿送来的,上面可没有写五姑娘的闺名。”
殷老太太不以为意,“前阵儿送来时,五姑娘还没到沈府呢,没有也是正常,但如今五姑娘既在,也入了族谱,不去,岂不是不成道理!”
彭氏一噎,讪笑着道是。
殷老太太没理她,扭过头打量起沈南宝,看到她身上那件还是前两年时兴的花纹料子,皱了皱眉,吩咐彭氏。
“你叫下人去绣衣坊给宝姐儿买几件新衣裳,别到时候出去,叫旁人看见说我们沈府连吃穿用度都给宝姐儿短了。”
彭氏不敢应不是,绞着锦帕,咬牙切齿地照着殷老太太的吩咐都给置办了。
不过到底是心存了些不甘,所以等到沈南宝拿到新衣时,已是春日宴的当天了。
风月替沈南宝更衣时,未免有些骂骂咧咧的。
“还是当家的主母呢,心眼这么小,见缝插针地挤兑姐儿您,这个时候拿来衣裳,还只拿一件,要是不合适,需得另改都没得时辰。”
沈南宝站在梳妆台前,打量着菱花镜里的脸,分明是那样的年轻秀丽,一双眼睛却像春池的静水,任何风吹草动,都惊不起一丝波澜。
她翣了翣眼,伸手接过风月的丝绦往腰间一束,“她一向这样精刮,她是怎样精刮的人儿,你来了这么些天了,还没看得出?哪里会因着这点小事让我们寻她的错处?她那个女儿倒……”
沈南宝顿了顿,迎上风月惊异又纳罕的目光,嘴唇微抿,别过眼吩咐道:“替我抿头罢,得早点去,莫叫他们等着了。”
风月想问,太阳刚刚才翻过了墙头,时辰尚早,就是再重新梳妆一番过去都不会迟,姐儿这是急什么?
但看着沈南宝越发利落的动作,风月也将疑问咽尽了肚子里,跟着加快了手脚。
正因如此,不下一盏茶的功夫,主仆二人便换好了衣裳,往前厅走去。
从荣月轩到前厅,需得穿过狭长的甬道,京畿的马头墙,接天连碧,一道挨一道的,铺排的严密有序,以至于稍有错神,便忽略了那墙上隐秘狭小的洞门。
风月就是随害怕去迟的沈南宝,走得急了些,没想半道上撞着个女子,惹得她娇喝一声,“没长眼?”
沈南宝被撞得连连后退,待稳住了,定睛一瞧。
穿了条泥金裙的沈南伊站在阶上。
有个高瘦的丫鬟,唤作明筝,正鹄立在沈南伊一壁儿,托着沈南伊的肘弯,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托着圣诰呢!
沈南宝眸光微深,不动声色地敛下来,规规矩矩做礼道:“大姐姐。”
沈南伊却没这般客气,一双眼睛上下一扫,便昂起首,拿尖尖的下巴对向沈南宝。
“到底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你这一换衣裳,倒将前些日子回府的那穷酸气给换掉了,不晓得细由的人看着你,还真以为你是什么千金小姐。”
她一贯这样瞧沈南宝。
好似这般趾高气昂的姿态,就能衬显出她的身份,可以将沈南宝踩进土里似的。
沈南宝并不放在心上,笑了笑,露出浅浅的靥涡。
“大姐姐这话说笑了,什么是真以为?我不就是正经的千金小姐?”
轻渺渺的一句话,却叫沈南伊双目喷了火。
她盯着沈南宝缎帛似的脸,顷刻,冷笑一声,“你小娘害死了我弟弟,你还有脸子说自个儿是千金小姐?你倒真是没心肝呐!”
沈南伊嘴角弯起夷然的弧度,“我要是你,要么一条索子挂梁子去,以慰我弟弟的怨灵!要么躲在旮旯地儿,蛆虫一般过活,绝不这般抛头露面,见那些个夫人哥儿,惹得自己尴尬,祖母为难,我们一家子跟着你丢脸!”
太阳透过伞的绸面投下来,将沈南伊的神情笼罩在玫红的阴影里。
沈南宝却能感觉她刻薄而怨毒的视线,她不禁抿嘴一笑,抚摸起身上的绸裙,“这衣裳是主母给我新进的,是最好的料子,花纹也时下最热的,我这么打扮过去,怎可能会丢脸?说不准,国公府夫人还要来问一问祖母,我闺名是何,年岁几何……”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和你那个娘一样惯会使狐媚子手段!”
沈南伊怒不可遏,抻出手就拽住她的前襟一扯,“我且要看看,我扯坏了你的衣裳,你怎么去那春日宴,勾搭王孙贵哥儿!”
风月全然没料这变故,骇然地挡在沈南宝面前,大声说:“大姑娘,老太太点名了要我家姐儿去,您这样,到时老太太问责下来,你……”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说嘴?”
沈南伊冷笑着,递了个眼色给自己的丫鬟。
那明筝会意,连忙拽住风月,好一通说劝,“风月妹妹,这大姑娘和五姑娘闹着玩呢,你作甚掺和进去,防不得间隙人姊妹的情谊。”
风月躲闪不及,被明筝拉着连连后退。
沈南伊趁势,轻而易举地扯坏了沈南宝的衣裳。
看着沈南宝惊慌失措地捂着前襟,沈南伊笑出了声,“看你还如何去春日宴。”
她说完,转身往前厅去了。
那趾高气昂的样儿,像极了活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