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太祖皇帝就在窗外站着,林安说话当然就不是无的放矢。
头一天他试探了太祖皇帝对他到两江之地之后,会以什么样的方法施政改善民生,显然太祖皇帝对于一些僭越常理的法子,并不认同。
所以与其说他是在对荀惠的问题做出回答,不如说是故意说给太祖皇帝听的。
果然这边荀惠的话音才落下,就听见前面门口传来太祖皇帝训斥的声音道:“混账,哪个教你如此曲解圣人之言的?”
学堂里众人见到太祖皇帝来了,纷纷都立即起身行礼,唯一不用行礼的只有荀惠这个大儒夫子。
林安当然也是一样行礼,同时道:“孙儿妄言,请皇爷爷治罪。”
“你这臭小子,不学无术,确实该打,来人呀,给我拉出去打十大板!”
太祖皇帝二话不说,就要叫人上前来把林安拖出去揍。
这时反而是荀惠开了口,笑道:“陛下,太孙刚才所言,虽有放浪之处,不过却也不失君子气度,老朽以为,如此曲解,也并非没有道理,还请不必苛责。”
荀惠作为天下儒生敬仰的鸿儒,又有“当世亚圣”之名,他亲自替林安求情,无论刚才林安如何曲解的圣人之言,本来别人也难再说什么。
但太祖皇帝是何人,虽然敬重荀惠,却也依旧不能就这么轻饶了林安。
接着便道:“今日有荀夫子替你求情,那十个板子可以不打,不过你也别以为就这么算了,胡乱曲解圣人之言,该罚还是要罚的。”
“是,孙儿愿意受罚。”林安老老实实道。
太祖皇帝又看向荀惠,问到:“荀夫子以为,该如何罚这混账小子?”
“既然陛下坚持该罚,不如就罚林安抄写圣人典籍一遍,以作惩戒,正好也叫他好好熟识深知圣人之意。”荀惠道。
“林安,你听见荀夫子的话了,可有说的?”太祖皇帝又问林安。
林安当然没什么说的,当下便道:“孙儿,学生认罚。”
“那边如此办吧,三日之内,抄录典籍,交与荀夫子。”太祖皇帝大手一挥,此事便算是定了下来。
荀惠讲学还未结束,半途叫林动、林正两人给横插了一杠子。
现在太祖皇帝又在现场,要是唤了太学院其他讲师,自然这堂课就到此为止。
但今日荀惠亲自讲学,他都已经八十岁了,谁也不晓得还能再讲几堂,于是尽管有逾礼制,太祖皇帝还是亲自开口应允继续讲下去。
甚至太祖皇帝还亲自就在学堂后面,叫随侍太监搬来一把椅子坐着听。
等到一堂课讲完,荀惠布置了下去钻研学习的事儿,才叫其他人散课,一众皇子宗亲贵胄自然是不敢久留,纷纷告退离开。
林安本来也要走,却叫太祖皇帝给留了下来,一起的还有荀惠。
三人落座之后,太祖皇帝瞪了林安一眼,才向荀惠说话:“夫子,林安这小子虽是聪慧,不过在东宫胡闹贪玩惯了,也少有认真治学,叫他来学堂听夫子讲学,还请夫子日后严加教导,要是他调皮捣蛋,不用顾着,正要好好治他才是。”
“陛下圣明,林安虽有些顽劣,不过依老朽之见,却也是灵光透顶,太子有此一子,当宽慰亦。”
荀惠面上带着慈善之意说到。
林文泰也是他的学生,对于荀惠来说,太子薨逝,他心中自然也是悲恸的。
毕竟像太子那样完美的学生,哪个老师会不打心眼里喜爱呢。
太祖皇帝听见荀惠提及太子,眼底也是闪过一丝悲恸之色,跟着便道:“正是为了文泰,也要好好教导他才行。”
“陛下所言既是,老朽自当尽力而为。”荀惠应道。
跟着又看向林安,问到:“林安,刚才客堂上讲到‘逝者如是夫,不舍昼夜’,你如何看待?”
“说你自己的看法,就像先前那个‘我的话必须要信’一样。”
林安听见荀惠前半段的问题,心下已经在思索如何解释。
冷不丁的又听见后面半段,忍不住愣了一下,暗道这当世鸿儒怎么还有这种嗜好?
他当真是圣人门徒,当世亚圣?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着,嘴里还是老老实实道:“学生以为,这话可解为‘死在我手上的人像流水一样,昼夜不断’。”
“哈哈,那‘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呢?”
“在忧愁与灾难当中出生,最后快快乐乐的去死。”林安一脸认真。
前面一句太祖皇帝听了,已经便是到了要暴走的边缘,听见后面这句,终于是忍不住了。
当下便是怒斥道:“老子叫你快快乐乐的去死,现在老子就让你去死你信不信!”
眼见着太祖盛怒,荀惠连忙道:“陛下息怒,老朽与太孙随便聊聊,何况刚才陛下说了,叫老朽好生教导太孙,那么太孙便是老朽的学生,就是学识有差,也是老朽之过,教而不善,该罚也罚老朽,陛下金口玉言,定是不会食言而肥。”
太祖皇帝被荀惠说得哑口无言,心里也又惊又喜,没想到荀惠今日才见了林安一面,就如此喜欢他。
心里虽然高兴,面上的架子太祖皇帝还是要摆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