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休呆呆地看着慧娘,只觉心中柔软不已。
他的慧娘总是这样,能敏锐地察觉旁人的情绪。
她又怕直接问出口过于突兀,所以总会先旁敲侧击一番,若见你不想说,她便不会再追问。
赵休伸手将她揽在怀中,嗡声说:“慧娘,有你是我的福气。”
慧娘面上爬上一丝羞色,轻拍了一下他,“问你话呢,耍滑头!说话牛头不对马嘴。”
赵休低头看着她的发顶,轻叹一口气,说道:“慧娘,各村里正准备一并出资,给大人修一座生祠。”
慧娘抬起了头,“生祠?那这是大好事儿呀,大人当得,咱们应当也出点银子才是!诶,你叹气作甚?”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正了正身子问道:“你在愁这个事儿?可是担心我不愿出银子?”
“怎会。”赵休赶紧摇头,轻抚着慧娘的发尾说道:“我知道,若是需要咱们出银子,娘子你肯定支持。”
“那你今日......”
慧娘神色担忧,若不是跟银子有关的,那便是公差没办好......
赵休安抚似的拍了拍她肩膀,将一整件事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
有大人对各里正的担忧,有他如何奔波泉阳县查证的过程,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各里正七嘴八舌下,给他灌迷魂汤。
他还颇有些委屈地对慧娘说,他感觉那时的自己,就像被狼群包围的小灰兔,若自己回答稍不如他们意,便会被吃干抹净。
可明明他赵休是县衙的正经捕头,对方只是村中里正,若论职位,他还比他们高上一些呢。
“......若是我说了,仿佛成了全县的罪人一般,且方才娘子你也说了,给大人修生祠,是大好事儿,我无甚道理阻拦他们,可......”
慧娘闻言抚开了赵休的手,站起身来,她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大雨,久久不说话。
“你不能如此。”慧娘说。
雨声太大了,赵休有些听不清她的话,也起身站在了她身边。
二人并肩站立,慧娘转过头来直直看着赵休,又说了一遍:“夫君,你不能如此,你应当将此事告予沈大人才是。”
她声音还是那么轻柔,但说出的话笃定又强硬。
“夫君,你可清楚,你先是沈大人的左膀右臂,再是同安县民?”
赵休心神一震,脑海中愈发清明起来。
慧娘继续说道:“沈大人信任你,才命你办差事,你又怎能欺瞒于她?若此时你不站在大人左右,往后她又怎敢再用你?”
她话语相接,字字珠玑,说得赵休哑口无言。
“给沈大人修生祠,确为好事一桩,但无论如何,此事也轮不到你替沈大人做决断,你要做的,就是替沈大人探查消息,再上报于她,至于这生祠能不能修,何时修,都不是你能决定的事儿。”
“若是众人因你因公办差,而将你视为众矢之的,我觉得无妨。夫君,那日沈大人任你做捕头时,你有多喜悦,你忘了吗?从那日起,不论何事,你都应当先向着沈大人才是,你今日又怎能他们一起,欺瞒沈大人?”
她说完看着赵休,似是在问他。
赵休动了动嘴,嗫声说道:“慧娘,我是想着,这事儿对大人好......”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慧娘沉了眉目,赶紧替自己找补道:
“但我并非是想欺瞒大人!我只是......被他们说昏了头,所以才想着先回家,问问娘子你。”
明明他身形壮硕不已,此时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将头埋得低低的。
慧娘见了心中又软下去几分,她将赵休的手牵了过来,或许是他身上的寒意还未散去,又或许是才被骂了,赵休的手还有些微凉。
她用自己的小手捂着赵休的大手,轻声说道:“夫君,做沈大人手底下的人,便忠于沈大人,外界的声音,不要听,会影响自己的判断。”
赵休一愣,脑中纠结的事情,突然烟消云散。
是了,他今日被人三两句就说昏了头,忘了自己的职责所在,好在慧娘点醒了他。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来: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慧娘,谢谢你。”他回握住慧娘的手,目光诚恳。
慧娘抿嘴一笑:“难为你这么笨,还知道死皮赖脸将我娶回家。”
......
这场大雨下到傍晚才停,赵休在家中吃了晚饭,便骑着追风往县衙赶。
“什么?给我修生祠?!”
沈筝正给县学拟着招生简章,听了赵休的话后,手中的笔落在了纸张上,晕出好大一块墨来。
活了两世,这个词她都只是听说过,但并未真的见过活人生祠。
沈筝知道,这是一个人莫大的荣耀,更是百姓对地方官的高度认可。
但她认为,如今的自己还当不起有生祠。
且据她所知,如今世上,加起来都没几座生祠!
有的,都还是前几朝留下来的,早就没了香火。
有些地方上的乡绅会给官员修生祠,讨好他们,但结果都不太好。
没政绩官员,修个生祠出来就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