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请袁璨在亭子里坐下,然后问起了其他女考生的情况,得知她们都被任派到了各地,心中不免一叹。
只有袁璨留在了朝中,这怕也是因为袁璨名望,还有那一场争斗的促使。
之前南北之争的时候谢宁并不在京城,因此也不知道具体的事宜,后面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袁璨在这场争斗中占了不小的位置,她算是南方仕子的代表之一。
对于南方仕子来说,袁璨是女子,在女帝的统治下,她天然多了一分优势,毕竟女子考官是谢宁倡导,女帝支持的。
且袁璨所在的家族在江南名气大,不管是她的父亲还是丈夫,亦或是她自己,都足够优秀,才华足够服众,所以南方仕子才推举她为代表之一。
而对于朝廷来说,袁璨是南方仕子的代表,科考成绩又足够好,且皇帝又已然暗示了,所以他们便顺势留了袁璨在京都当官,而不是调派到地方去。
就是这官也不是与工部,与纺织有关的官职,而是文散官。
也就是说,袁璨踏入了文官的范围内。
袁璨来访是为了和谢宁说关于女子杀夫案一事的,如今朝中对这么一个小案争执不下,为人所震惊。
可真正站在朝堂里的大臣们却是知道,他们争的不是这么一个小案,而是这个小案判决结果所代表的意思。
其实他们是在争权。
谢宁心中明白,大周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皇权在名义上领导着相权,实际上却受到相权的牵制,可谓是双向制约,而与此同时,他们又都受到台谏的监督。
台谏也就是御史台和谏官。
在大周之前,台谏的职位及主事范围是不同的,御史的职责主纠错弹劾百官,谏官则针对谏正皇帝,其各司其职互不侵犯。
而在大周,为了收拢权力,台谏“合二为一”,御史既弹劾百官也兼任谏正皇帝,谏官同理。
在谢宁看来,台谏“合二为一”是监察制度的进步,毕竟二者的职能不无不同,分而久之则会产生不必要的权力割据。
如此便形成了君主、宰执、台谏三者之间的相互制衡的格局。
燕曦才上任,她的权力本就不足,所以她才更要扩大和集中自己的皇权,她不能容忍大权旁落,皇权受到掣肘。
所以她要坚持的是益州刺史根据她所下新令的判决。
只有在与相权和台谏的斗争中取胜,她才能取消他们对皇权的制衡和监督,杜绝分权和反对的可能。
可下面的人哪个不是人精?所以都在斗。
谢宁第二日便入宫与燕曦议事,她提议燕曦将益州知州调入京,放到大理寺去,以此表达圣意。
毕竟判决声音不同的正是刑院和大理寺那群人。
虽然一开始她想让益州知州约束李禹的,此时只能另选他人了,京中的格局更重要。
燕曦很快便下了任命诏书。
而远在益州的知州秦丰年收到诏书后也快马加鞭的赶到京城上任,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大家都是多年的狐狸了,即使他性格严板,却也是能懂皇帝暗意的。
这是给他一个选择,看似是有两条路,其实只有一条,他自是站皇帝的。
大家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燕曦调秦丰年入京,毕竟燕曦做的不动声色,没有引起他人注意,且秦丰年的政绩资历又符合调任要求。
燕曦直接将秦丰年摁在了大理寺卿的位置上,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秦丰年在看完案书后立即上奏,就此案对刑部的判决提出异议。
他问刑部,为何不按照律法判决,而是凭借着过往的案例和世俗道德来评判一人之罪责,然后就儒家的思想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篇,骂他们背离了儒家宽恕仁德的思想。
一切案子都按杀处之,动不动就死刑,简直断了自首从宽的道路。
而大周律法有言明自首是要减轻惩罚的。
刑部的官员听到这折子还没说话,一起上大朝会的台谏官员首先站了出来纷纷弹劾秦丰年。
“红秀之狱刑名未定,秦大人“所见迂执”,实难当刑法之任......”
......
谢宁与上首的燕曦对视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这才是开始,不必着急。
秦丰年心中也知道,所以在和台谏和刑部的官员辩了几回后佯败,请燕曦让两制...也就是精通律法的翰林学士和中书舍人商议。
谢宁微微垂眸,嗯,中书舍人之一是她。
这次平叛有功,她又任官了,中书舍人虽然是正五品,但论实权,她算是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