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还有人吗,可要捎带什么话?”
沈寄时偏头垂眸,看着她头上淡黄色的绒花,无声轻笑。
他啧一声,“父母兄姊尚在人间,至于捎带什么,还是免了。”
桥妧枝握着伞柄的手微微收紧,忍不住抬头看他,十分不解。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我又何必去打扰,不过是徒增伤心。 ”沈寄时站定,语气中多了几分认真,“女郎,前路漫漫,莫要停留在原地。”
他在说给她听。
桥妧枝长睫微颤,突然看向他身后,固执道:“沈郎君,我们到了。”
沈寄时抬头,白幡随风而摆,立在他眼前的,是一间偌大的凶肆。
所谓凶肆,经营香烛纸扎,寿衣棺材,丧乐唢呐,生前身后事,皆能安排的明明白白。然而说来可笑,如今的长安,生意最好的不是秦楼楚馆更不是茶楼酒肆,而是人人都觉得晦气的凶肆。
门前摆放的经幡轻轻摇晃,摩擦间发出沙沙声响。
凶肆内死气沉沉,七月十五刚过,正是客人最少的时候。
身材臃肿掌柜靠着檀台昏昏欲睡,突然被脚步声惊醒,见到来人当即精神起来,上前迎接:“东家,您可算来了。”
桥妧枝卸下帷帽,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秦掌柜,我来补这个月的账。”
“这个月应当是不用补帐,七月生意好。您来之前,刚有人从这里买了几十两的东西。”
桥妧枝看到账本上最后一行的落款,讷讷问:“今日来买东西的是兴宁坊沈家?”
沈寄时一顿,目光落在账本上。
“是啊,来人买了一大堆奠品,临走时要我们将东西送到兴宁坊的沈家。”掌柜神情露出浓浓的惋惜,叹息道:“沈家满门忠烈,如今就剩下一个还未及笄的女郎,实在是可惜。”
“中元节已过,来采买之人有没有说用来做什么?”
“这倒是没有。”
桥妧枝捏着账本的手微微收紧,盯了好一会儿才将账本合上。
她拿出一个荷包递给掌柜,道:“劳烦掌柜去书坊买些书,剩下的钱,都划在帐里吧。”
秦掌柜收下,匆匆去买书。
“沈郎君。”桥妧枝看向正在发呆的沈寄时,“沈郎君想要什么祭品,随意选便可。”
她是说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烧给他。
沈寄时回神:“都可以?”
桥妧枝点头:“都可以的。”
沈寄时看着她有些汗湿的额发,突然笑了。
沈寄时仅要了一只纸扎猫。
桥妧枝没有强求,拎着掌柜买回来的书,撑伞往回走。
郁荷立在门口张望了许久,遥遥看到少女迈入巷口,便一股脑的小跑过来。
“女郎总算回来了。”
郁荷接过她手中的书,气喘吁吁道:“刚刚沈小娘子来寻您,见你不在,还等了许久,一炷香之前才刚离开。”
桥妧枝眼皮一跳,问:“有没有说所为何事?”
郁荷摇头,“沈小娘子只吃了些点心,等了许久,见您还没有回来,便急匆匆走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沈小娘子看起来很急的样子。”
桥妧枝想到那些奠品,有些不安放心不下,将伞塞给郁荷,提裙就往回跑。
“哎?女郎?”
郁荷一只手擎着伞,另一只手拿着书,想追也追不上,急得跺脚。
而伞下那只鬼,早已被少女遗忘在原地,
桥府到沈家的路,桥妧枝走了千百遍。
东胡之乱以前,沈寄时带她闯遍兴宁坊,那时候她只觉得此方天地太小,容不下初生牛犊的两个少年。
东胡之乱时,烽烟四起,她跑在兴宁坊的长街上,只觉得这条街太长,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如同今日一样。
她气喘吁吁穿过热闹街巷,隔着老远,看到停在阔气大门前的马车。
沈家大门前还挂着白灯笼,远远看去有些萧条,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正立在马车前与主人说话。
桥妧枝缓缓停下,甚至没来得及喘息,出声唤道:“沈萤!”
四周一静,老妪佝偻着转身,看到桥妧枝时,浑浊的眸子蓦地一亮,却又很快暗淡下去。
沈萤从车窗探出脑袋,看到她的瞬间就红了眼眶。
老妪低声对沈萤说了什么,又转头冲桥妧枝笑笑,随后慢吞吞地进了沈府。
桥妧枝只觉得喉咙中卡了什么异物,分外难受。
“小桥姐姐!”沈萤不知什么时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直冲冲撞进桥妧枝怀里。
少女正值豆蔻,身材却高挑,有股蛮劲儿,直撞得桥妧枝连连后退。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桥妧枝还未说话,却听怀中女郎开口:“小桥姐姐!”
沈萤抬起头,双目通红,细瘦的肩膀微微颤抖,“兄长回来了,我见到兄长了。”
一瞬间,桥妧枝只觉脑中轰鸣一片,什么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