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
慕容垂无力的跪倒在地上,面前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碎尸,仿若铺盖在人间点缀的嫣红。无不彰显着他的无能。
回顾自己的一生,好像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所崇敬之人乃是名将慕容恪。
自始至终将魏之冉闵当作自己的对手、假想敌。
可真正一而再再而三的击败他的并非是大将军冉闵,而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王猛!
一个邋遢农户,初出茅庐身上长虱子的腌臜货色!
仅仅只有一步之遥啊!
只差一步,他就能向世人证明,王猛的无能,洗刷自己的耻辱。
他要证明,出生高贵的他绝不会败于山野村夫之手。
命运又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除了悲叹一声‘人算不如天算’。他又能如何?
魏之晋武都活了!
凭无敌骁勇之姿,帅仅三千之众。将胡人大军杀了个对穿,一路策马帅帐之前,将大魏的黑龙旗挂在了胡人帅营之上。
这,便是赤果果的羞辱。
三尺长剑出鞘,横架脖颈间。
“将军!!”拓跋羜见慕容垂要自寻短见,心头大急,伸手抓住剑刃,敖红的血顺着指尖不断滴落下来:“我们还有机会,我们有四十万大军三十多万大军!他们不是要回营饮酒去了吗?只要您再将大军调动一次,只一次!必定能打开营口处的缺口,逃出生天!”
“错了,”慕容垂苦笑望着飘扬在头顶的黑龙旗:“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机会
了。似那王景略,睡觉都睁一只眼,岂会留下隐患等你去攻。不说现在我根本指使不动军马。便是真要组织突围。也是无功而返,何必自讨其辱。”
慕容垂的两万嫡系已在前夜阻挡魏军兵锋时死伤殆尽。
如今他真的是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了,又拿什么跟王猛斗?
“将军死且不惧,何惧一战!试试总是好的。”
“你知道吗?那王猛也是像你这般想的。他便是要看着我在绝境中苦苦挣扎,四处碰壁,最终不甘的在绝望中死去。我岂能遂了他的意!”
拓跋羜沉默了。
他是慕容垂绝对的亲信,自然也是熟悉王猛为人的。
那人表面上谦谦君子,内里就是个玩弄敌人的恶劣村夫。
他会让你在希望和绝望之间无限徘徊,最终在心神俱疲后不甘死去。
纵观以往,只要是王猛占据了上风的战役中。
明明他们都有看到希望,但就没有一次能翻盘成功的。
越是纠结,越是损兵折将,输得更多。
“撒手吧!他想我活,我偏死给他看。这一回,定不教王景略赢我!”
“将军”
“撒手!!”
手掌缓缓摊开,只听嗤啦一声,一股血箭冲天而起。
带血的剑尖缓缓垂地。
一代枭雄以近乎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一刻他眼底带笑,嘴角勾开。
仿佛又回来了才入军阵之际,少年锋芒何等耀眼,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天下沉浮尽在掌中翻腾。
周围
亲卫一阵恸哭之后,纷纷选择跟随自家主将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血,染红了曾经的帅帐。
天色大亮之际。
战事彻底平稳之后,其余部族首领才姗姗来迟般的杀了回来。
“慕容垂,你这废物,怎叫汉人杀穿了帅营。像你这般人,根本不配为我等大单于”
众首领近前一观,发觉慕容垂早已没了气息。
垂剑帅帐前,脖颈间印着一道深深的红痕,气绝而身形不倒。
周边,近三百人也是一番自尽的模样。
一将去,千军随。
令人动容。
无论慕容垂再如何,在他的嫡系看来,他都是一位值得效死的领袖。
如今领袖已死,他们随之失了生的希望。
修罗场中,只活着拓跋羜一人,独坐营帐前,以木牌篆刻每一人的名字,篆刻好一人便开始挖坑掩埋。
匈奴单于刘髦出马,一记马鞭狠狠的抽在其背上:“战败的野狗就该曝尸荒野,他们也配被埋葬?滚开,我要将慕容垂的尸体挂在匈奴的王帐上,让你们都看看,延误战机消极待战是个什么下场!”
拓跋羜冷冷的回首直视刘髦,好像早有准备一般扯开地上的布幔,露出一地被火油覆盖的干草。
慕容垂纵火烧山,自然有准备大量的火油。
而作为亲信,他自然知晓贮存火油之地。
拓跋羜原本只防患于未然罢了,慕容垂死志太坚定,即便是死前都不愿再回到胡人队列中再作一番努力。
正因
如此,拓跋羜才以人性中的恶稍稍揣测了一下众首领的下一步动作。
“滚出去!”
“你”刘髦还想再说什么,可看看拓跋羜那毫无感情色彩的眸子,喉头的话终没胆量说出口来。
横得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拓跋羜之所以没有追随慕容垂而去并不是因为他惜命,只是他习惯了替自家将军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