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查,突厥人内部派系复杂,有的对两地商贸乐见其成,有的则不然,被抓到缺胳膊断腿是常事,丢了性命也不是没有,因此这些商贩往往穿行于山野之间,只卖货与固定的客人。”但凡宋照岄过问的,哪怕只有几句,季息也要详细解释。
边聊边行,言语时已至中军大帐,一旁有几人另支了帐子,围着篝火聊天,却作商人打扮,想来便是季息口中的商队了,宋照岄在其中扫视一圈,发现了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她正欲问季息,就见那人起身向他们走来。
“这位是万娘子,与我们是旧识了,常往来此地的,这是赵娘子,袁少尹的徒弟,特被我请来指点堪舆的。”季息居中介绍,引荐二人。
“上次在西市就听人说起,将军府中来了个神仙娘子,不想今日就见着了。”万娘子语音爽朗,快人快语,同高雁翎相比,少了倨傲,多了份市井人家的亲切。
“万娘子客气,某这灰头土脸的,哪担得起如此赞语?”也不是宋照岄谦虚,只是这几日摸爬滚打,早没有一点小娘子的模样,也就万娘子人看起来仁厚,说怎样的话,都像是真心夸赞。
见二人携手相谈,季息放下心来,遂道,“我们一行就赵娘子一个女娘,行军扎营多少有些不便,方才我已与万娘子说了,今夜赵娘子就先在万娘子处借宿一宿,万娘子行走商路多年,东西都是极齐全妥帖的,也烦请万娘子多担待了。”
“将军这不就见外了?”万冬青瞅着宋照岄越瞅越欢喜,“有这么标志的娘子与奴同住,奴高兴还来不及呢!”
宋照岄见两厢已议好,自己独在军中确实不便,便随了万冬青同去。
回到帐中,二人交换了姓名,宋照岄仍以赵山月告之,又借袁鸣宇解释了一番自己的身世,左不过父母双亡投奔恩师之类的。
万娘子也将多年经历一一道来,她原是忻州一县主簿之女,儿时也算衣食无忧,可七岁那年,突厥强占忻州,父亲被杀,她也流离失所,一直在云中山中游走,跟着叔父做些买卖的营生。可没过几年,叔父也病故了,她便独自行走于几州之间,却在太原之战中不幸被突厥所擒,不仅夺了随身所带的全部钱粮,还将她拘于营中,供兵士取乐,如此过了近一月,季息大胜突厥才将她救出。
家人尽散,孤苦存世,两人不免生了惺惺相惜之意,宋照岄赞她虽不过双十年华,行事却极为老练,又说那日远远地瞅见她舌战群雄,早想结交一番。
“赵娘子说笑了,奴这都是多年混迹在男人堆中,没办法的办法!”万冬青取了水来,拿出包裹着的粗瓷,邀宋照岄共饮一盏。
自幼长大,宋照岄几乎没见过这样的瓷器,釉色粗陋,甚至杯沿挂着缺口,她见万冬青烫了杯子,煮茶的手法倒颇为地道,心中称奇,“这样的手艺配这样的茶具,岂不可惜?”
“这行走在外,饥一顿饱一顿的,用精巧易碎的茶具,不是更可惜?”万冬青不以为意,反问道。
“在外饮茶难,不饮了便罢,既饮,何不用好的?”宋照岄也未遮掩自己的心思,在闺中娇养多年,于生活诸事上,她向来是宁缺毋滥。
“娘子还是不知奴过的日子”,万冬青递了一杯与宋照岄,“若是一两日在外,不饮也便罢了,可若日日在外呢?茶香不香是其次,能不能提神解渴才是根本。”
见宋照岄捧着茶盏若有所思,万冬青接着道,“儿时日子好,奴初入山林还不晓得,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已过了,面点略硬些就扔了,茶也是,不到规矩的茶楼就不肯喝,直把奴的叔父气得跳脚”,大约是想起旧日情形,万冬青虽语意冷淡,声音却温和,“后来奴吃了苦头才晓得,苦日子不是扔掉就不苦的,就如一匹锦绣,奴没法子把绣坏的部分剪掉,只把绣工精致处缝起来,若是那样,这匹布也就丝线穿乱,全毁了。”
宋照岄听得出神,不觉也捧着杯盏抿了口,顿觉茶香浓郁,虽与旧时在家中的不能相较,比将军府的却不遑多让。
“还不赖罢?”,见宋照岄抬着眉毛点头,万冬青笑道,“快喝着暖暖。”
宋照岄连饮了数口,只觉通体舒畅,一日的疲乏消散了大半,还想讨一杯时,却见帐外影影绰绰,似有人在门口踌躇多时,她高声叫问:“帐外何人?”
帘子被风撞开,月影摇曳处竟是那蓬须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