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在乐律上颇有研究,晋国的世子便是在听了阿兄弹奏的阳颂曲后将他视为知己。”予缇向王姬介绍道,她说起这些,神情与有荣焉。
听到晋国世子的名号,王姬生出了些兴趣。
雍国依附晋国多年,两国关系一向友好,但她来雍国之后,还未听过雍殊和晋国王室有其他联系,如果他与晋国世子交好,这对她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
“听闻晋国的国君已经年迈,会同与诸侯葬礼都是世子代行。”王姬一边说着,一边观察雍殊。
不像雍国,晋国的新国君人选已是板上钉钉。晋国世子无论身份还是才学,都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雍殊的手指不知何时放在弦柱之上,已经停留了许久,此时正从她们身后收回视线,垂眸若有所思。
他似乎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对与晋国世子的交情也无意多谈。
雍殊手执拨片拨动琴弦,通体黑色的琴身发出似悲似泣的一声。
在乐律上,予缇对兄长的称赞没有夸大。
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戚在王姬心中蔓延,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许多人许多事,但最终又如镜花水月般消失在泛着涟漪的湖面上。
她惆怅地轻叹一声,听众们的感情波动,而弹奏者却不显露多余的情绪,只是认真地拨动琴弦试音。
他看上去与方才无异,但王姬仍从他的身上察觉几分不喜。
刚才他抬头的那一眼看到了什么?
王姬回头望去,头饰上的玛瑙珠串摇晃不止,而对面的小径上,粉色的芙蓉花开在道路两旁,路径尽头的那一株开得尤为繁盛。
最外的一朵,层层叠叠的花瓣在阳光下抖落了几片花瓣,打着旋缓缓飘落,花瓣上的经络在阳光下闪着亮光。
王姬感到挫败。雍衡和雍识的心思她基本能够猜到,唯有雍殊,她有时候宁愿雍殊生气,也不想总是面对他的有礼有节。
“发生何事了?”予缇好奇地张望,可对面除了花没有什么稀奇的。
王姬语气随意道:“只是见你阿兄总望向对面,有些好奇对面有什么。”
“阿兄,你看到什么了?”予缇闻言更加惊讶,王姬描述中的兄长和她认识的完全不同,他不是会表露自己真实想法的人。
雍殊放下琴拨片,拨片与石桌相碰发出轻微的一声,他将五弦琴递给王姬,不急不缓道:“琴声调好了,王姬可试试看。”
王姬试着弹奏,欢快的琴声中,雍殊对予缇的询问无意多谈:“只是看到有人经过。”
府邸的主人正坐在对面,雍殊看到的人只能是仆人了,予缇顿时觉得无趣,倒是祁硕皱了皱眉。
他转身寻找,但身后已经没有人影。
予缇的注意力很快回到王姬身上,即使她对乐律一窍不通,但王姬弹奏的曲子在座的人没有不熟悉的。
“是《关雎》。”待琴声结束,予缇冲着王姬和雍殊眨眨眼。
《关雎》是婚礼上会弹奏的乐歌,只不过在典礼上用到的乐器不止琴一种。
未婚女子当面弹奏《关雎》,予缇理所当然地认为王姬弹奏这一曲是在暗示阿兄。
王姬不在意予缇的误解,或者说她需要予缇来解释她的行为。王姬忽视了予缇暧昧的神情,她落落大方地与雍殊对视,与阿瑶相似的眼睛中,像藏着万千星辰,很少有人能够无视这一双眼睛中丰富的情感。
难怪她敢冒充薇姬,雍殊心想。
她大概是没有和薇姬接触过,是以只模仿了外貌。
对面的男子有着最坚硬的心肠,她在他面前弹了一首近乎表露情思的曲子,他却毫不动容,只对琴艺夸赞道:“弹得极好,王姬对自己的水平谦虚了。”
雍殊的反应远远不如她的预期,王姬只能转移话题:“侍卫长好事将近,我弹奏以此乐曲祝福他夫妻和睦。”
谈起祁硕将要到来的婚事,王姬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她对这桩婚事的确是衷心祝福的。
祁硕一直安静守在王姬身边,此时白净的脸上难得浮现几分羞涩,他摸着青铜剑上挂着的剑穗,轻声向王姬道谢。
雍殊和阿瑶因遭遇刺杀而在一起的那一晚,始终让他们感到不安,祁硕知道王姬又在试探雍殊,他亦想知道雍殊是否发现了阿瑶的身份。
六年前的那一幕始终是祁硕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
不被任何人在意的雍国质子,本应孤单地落在众人身后,但是祁硕听到了銮铃声在身后停下。
彼时雍殊抱着竹简,熟练地登上王姬的马车。
祁硕永远记得那时自己的心情。他原本高高在上施舍给质子雍殊的同情,在那一刻全都化作刺向羞耻心的利刃。
车厢中王姬的手指抓着雍殊宽大的衣袖,指上的青玉戒指在荒诞的梦境中变成某种象征。
在那一天之前,祁硕以为自己和王姬从出生起就被分到银河两端,能够远远地注视王姬,知道她一生的轨迹已经是荣幸。可卑微的质子获得了王姬的垂怜,祁硕生出了登上鹊桥的野心。
如果雍殊可以,他为何不行?
予缇注意到他手中红色丝线编成的剑穗,笑盈盈道:“这剑穗想必是祁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