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四月,天下流传最广,莫过于南越将江岳荆鄂四州收入囊中一事,江州失守固然令人可惜,但卢啸云举兵来攻,江州能坚持多日已是不易,还不至于令人震惊。
然而岳州荆州鄂州三州接连失守,却叫人完全无法预料。
难道卢啸云一口气打到了三州?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众说纷纭,谣言满天飞,这时曾经与许家有关的那些传言,突然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直到三州改旗易帜,众人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大胃口吃下三州的,竟然又是景珩,他不好好在夔州待着,千里迢迢带着精兵秘密攻打岳州,又劝降了荆鄂两州刺史。
因此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事先并无征兆不说,事后对于真实情况也知者甚少,原本就已天下闻名的名字,又多了几分传奇色彩。
半个月前,许妙愉再次回到江夏城后,只在江夏城停留了几日,待景珩将局势彻底控制住,他们便启程往渝州出发。
这一路山高水长,路途上不免也听到各种各样的传闻,听来听去却没几个靠谱的,而在这些与景珩有关的传闻之中,许尚书自缢身亡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那一日是个雨天,许妙愉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不可抑制地涌上了一阵悲凉。
父亲与二叔,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最后落得这般下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最后一丝幻想被打破,面对长安城里那个承载太多血泪的腐朽朝堂,她终于能彻底与他们断开最后的联系。
其后,徐庆向天下公开了许熠之死的疑点,矛头直指建兴帝,至于那个背叛许熠的心腹,也没什么悬念,正是阮维春。
只是阮维春早在几年前就战死,倒有些死无对证了。
天下之人愤怒的同时,也在观望,大夏朝廷会如何应对,但他们最后只是辩解了几句,甚至为了安抚人心,在此时追封许将军和许尚书定国公和安国公。
追封的文书一份被送到长安的许家,没了主人的许家早就乱成一团,无人去接,另一封被送往宣州,半途被景珩的人截下,送到了许妙愉面前。
许妙愉冷笑一声,将之撕碎。
这时,她知道,她已经没有必要再通过答应嫁给景珩的方式换得他放过许望清的承诺,因为许望清不是苟且偷生之辈。
如果说之前还有可能答应,是为了父母妻儿的安危,那么此时,许家与大夏皇室的仇,也终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她整理悲伤的心情,至少临近渝州的那几天里,景珩再没从她脸上看到过黯然与悲伤,然而时隔几个月之后,再次见到兄长,许妙愉的泪水仍然涌了出来。
兄长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梳得一丝不苟的长发高高束起,穿了一身朴素的黑衣,乱世之中并不容许他用三年的时间缅怀父亲的逝去,只能在衣食住行上表明心迹。
许妙愉抹去泪水,看了眼简陋的屋子,以及站在兄长身后一身素缟的嫂子,勉强挤出个笑容,“是我不好,今天我们兄妹团聚,该是开心的日子,怎么还哭起来了。”
许望清沉静的眼睛看着她,仿佛看破了她的所有伪装,他说:“妹妹,你嫂子跟我讲了鄂州的事情,是我们对不起你。”
许妙愉一怔,半晌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哥哥你千万别这么想,嫂子不清楚,你还不知道吗,我又不是被迫的。”
母亲和二叔去世后,如今的许家,唯有兄长与紫苏两人知道她和景珩的所有纠葛,那些好的坏的,离经叛道的,还有其中的种种误会与不得已。
“就算——”许望清显然有自己的见解,奈何秦苒在侧,不好明说,此事事关妹妹声誉,他一直还瞒着秦苒,“终究不妥。”
秦苒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哪还能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嘴一撇,“你们慢慢聊,我出去就是。”
许妙愉连忙拉住她,“嫂子与我已经是共患难过的,没什么不能说的。”
“好吧。”许望清叹息道,“此前我对王宝风说,要我投降可以,我有一个条件,要景珩娶你,而且,此后若没有你的首肯,他不能纳妾。”
“我不同意。”
许妙愉还怔愣着,秦苒已经大声说道,一副要与他拼命的架势。
许望清无奈:“你为何不同意?”
秦苒怒道:“我不是说过了吗,妹妹已经为我们牺牲的够多了,在鄂州没得选也就罢了,现在你既然已经没性命之忧了,连妹妹也护不住吗?”
好一番伶牙俐齿的话,要不是许望清早习惯了,此刻大概要发火,就连许妙愉也被这话镇住,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心里又涌起一股热流。
许望清叹气:“不是你想的这样。”
“哥哥。”许妙愉打断他,脸上漾起一个微笑,“让我来说吧。”这终究是她的事情,不能总是逃避。
许妙愉拉着秦苒走到一边,低声对她细细述说了自己和景珩少年时便相识,后来因为误会分开的事情,其中有些含糊之处,但也并非刻意遮掩,只是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秦苒越听越惊讶,听到最后,脑中却是一片混乱,脱口而出,“那你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