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肆州刺史贺承派兵平了叛乱,元凝和几个年轻女郎被宇文衡送上牛车。
阿奴扯着不让她走,身边有村妇边拉边劝说,“你阿姊只是去左都督府上做奴婢,过个一年半载就回来了,这几年咱们坞堡的女人都是这般的……”
众人偷偷瞄向元凝。
虽早就有人发觉女郎乌糟的脸面是故意为之,但当她真正被洗净脸梳好发髻,还是看呆了众人。
怎么会有女人不施粉黛肤色就能这般粉嫩?更遑论,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无一处不精致,灵眸绝朗,朱唇莹润。
她的睫毛似卷曲的新燕尾梢,蒲扇蒲扇的,她的腰被勒的极细,上穿右衽绿绮襦,下着间色裙,显得体轻气馥,窈窕多姿。
世间污浊,竟能幻化出如此水一般香气殊绝的人儿。
元安宗无视众人的窥视,他阿姊从小就是大美人,父皇为了保护她,不知派了多少禁卫军,也正因为如此,他刚开始和阿姊逃亡时,很不习惯她脏兮兮的样子。
他又想起之前阿姊几次找他,说她想离开,是他每次都断然拒绝,没给她留余地。
可他从没想过会离开阿姊。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没有任何办法。
“阿奴,你在此处好好的,阿姊过几个月就回来,若是……”元凝扫了眼送行的众人,没说出后面的话。
元安宗点头,阿姊将身上仅有的金片全送给他了,若这座坞堡不再安全,她也替他安排了退路。
他泪流的更凶了。
“阿姊,你保重,”他抹干眼泪,最后深深望了眼她。
“你也是!记住阿姊的话,若你死了,阿姊也不会独活!”
元凝跳上牛车,她向后摆了摆手,没有再回头。
整个坞堡不过两辆黑盖油幢车,而如今她们几人就坐着一辆。
看来她们很值钱,元凝也是奇怪,她此时竟还能咧嘴笑一笑。
出肆州境时,一大队人马正凯旋归来,领首的将领一身明光铠,他面冷如刀,皎然清癯,深邃似海的眼底闪过一抹幽蓝。
他身长八尺有余,外修俊整冶貌,内秉乾坤秀气,是个美姿颜的年轻将军。
此时他正勒马前行,突然有所感应似的,他勒住缰绳快速踅了回来,他相信自己方才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绝不是偶然,他的视线在满是商旅和兵士的山径间逡巡,终于,他那双眼落在一座古朴的油幢车上——香气仿佛是从那辆奔驰的牛车上透出来的,他勒紧缰绳,马儿“吁”地一声,马蹄在地上刨了几下,一副要追出个高低的架势,可牛车很快拐出了山口,消失在视线中。
他握住缰绳的手青筋暴起,这里山径狭窄,并不能逆行。部下李勇见他一脸怔忡,似乎有些复杂的情绪,这样的眼神他还从未见过,于是他壮着胆子朝他眼前晃了晃手,“校尉,咱们快回去!晚了功劳可就被别人抢走了!”
此时的牛车训练的不比马匹慢。
这么一打岔,再一抬头,哪里还有那辆牛车的影子。
——
并州与肆州接壤,治所在晋阳,晋阳是大丞相尔钦出生之所,如今的并州刺史是他侄女婿阴仰澄。
几人日夜兼程,不过三日即赶到晋阳刺史邸舍。
阴仰澄,字殿尘,今年二十八岁,元凝曾听阿母提过,这阴殿尘靠女人才有今日,他原不过是个守门小兵,被他夫人尔氏看上,做了尔家女婿。
他的夫人是晋阳侯之女尔氏,晋阳侯与丞相是亲兄弟,尔氏据说也是个极貌美聪慧的世家女子,夫妻琴瑟和鸣,虽只育有一女,那阴仰澄却并不在意,与夫人恩爱如初。
他没有侍妾。
元凝想过,宇文衡许是想要她去做这个第一人。
她只能期待那阴仰澄如传闻一般不近女色,从不纳妾。
对如今的元凝来说,阴殿尘与这位夫人怎样都与她无关,她唯一庆幸的是,她没有见过这位夫人。
这位尔氏从未踏足过洛阳地界。
同行的三名女郎中有个姿色姣好的,名叫姜姒,她得了宇文衡指派,一心一意盯着元凝。
就连她如厕,也要片刻不离。
宇文衡是怕她逃跑,可她阿弟身在坞堡,她如何敢逃?
三人放下行藏,被安排着见过管事,那管事看不上三人,不过一破旧坞堡送过来的婢子罢了,虽然中间有位女郎确实美貌,然而尔氏治家极严,貌美而有野心的一向不为夫人所喜。
她们暂被安排在外院扫洒。
扫洒的活计倒也不累,比起日复一日,心惊胆战的逃亡,这已算是最轻省了,唯一的烦恼就是,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太多了。
仆婢们总是偷偷跑过来看她,成群结队,指指点点,她有时也不懂,她无非是生得白嫩了些罢了,为何会引来这些目光。她并不知道,一个奴仆,稍微有些美貌,她一无所有、无权无势,谁都能夺取她,践踏她,这副容貌就成了陷她于苦难的根源,也成了她不可避免的劫难。
若不想沦为被人戏弄,成为玩物的的下场,她就必须时刻警惕。
就连就寝也是。
这夜,她躺在自己的铺上休憩,突然感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