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雨黑而沉。
宋温陶独自穿过廊下,回到殿中,见一桌上好的席面还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只是热菜却已凉透了。
扶容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出现在她身后,“殿下大病初愈,今晚却滴水未进,我拿去小厨房,替殿下热热。”
“扶容。”宋温陶叫住她。
她立在殿内,倦怠疲惫,面上倏无笑意。
扶容止住脚步,“殿下……”
要紧之事已经解决,只剩眼下一件。
宋温陶开门见山,“傅迟晏是你带过来的?”
“是。”带傅家那郎君过来时,扶容就已想好了说辞,她颔首认错,“殿下遇袭之后,缠绵病榻,却总也睡不安稳,流汗低喃,好似在做什么噩梦。”
“我在殿下的梦话中,听到了傅氏郎君的名字。”扶容道,“所以……便自作主张,请他来为殿下讲经。”
在扶风郡时,傅迟晏醉心佛陀,是半个居士。
回京道上,暴雨饥民,路途多舛,后半程马车仅存一辆,公主与傅氏郎君迫不得已共乘一车。
扶容跟在公主身边伺候,见他们研讨佛经,有来有往。
路上,总是睡不安稳的公主,经常在傅迟晏和缓低柔的讲经声中沉沉睡去。
有此缘由,她请傅迟晏来,也合乎情理。
扶容自觉此番说辞并无问题,却未曾想,公主听完,面色微变。
“你说,我做噩梦时,曾唤过傅迟晏的名字?”宋温陶问。
扶容点头,觑着她的神色道,“是的,殿下时常低念傅氏郎君的名字。”
不仅如此,回到安乐宫后,那个不知年月,举止癫狂的公主醒来,张口就要傅迟晏来。
还低喃了一句扶容不解其意的话,“永明十九年啊……”
“傅大人应当,不过二十出头。”
扶容想起游医的话,不敢忤逆,这才将傅氏郎君引入宫中。
宋温陶将那个不详而又真切的梦抛开,抬眸盯住扶容,又问,“为何进来时是好好的人,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扶容低首立在殿中,门外夜雨哗哗。
连日阴云,明月无踪。
慈宁宫中,褚太后抿了口热茶。
“叶家走河道运的那批南珠,眼下如何了?”褚太后问常内侍。
“刚过扶风郡,再有七日便可抵京了。”常内侍道。
“但愿这次,不要再出什么岔子。”褚太后揉了揉额心。
“沈叶两家本是姻亲,若出了岔子,让他们以身家相赔,亦可解娘娘燃眉之急。”
“荒唐!”褚太后一拍桌案,“治国理政,岂能儿戏!”
“奴婢愚昧,奴婢知错!”常内侍慌忙下跪,抬手自掴,“娘娘教训的是。”
“起来吧。”褚太后没好气道。
常内侍站起来,在原地踯躅。
“怎么还不走?”褚太后摆摆手,“别在这儿碍眼。”
“娘娘,陛下已在门外跪了两个时辰了。”常内侍低声提醒。
“真是个心疼姐姐的好弟弟。”褚太后嗤笑一声,“为了不让我惊扰他的阿姐,竟然甘愿下跪受罚。”
“让他进来罢。”褚太后道,“哀家有话要问。”
“郗廷尉为寇匪一事日夜操劳,他的外孙却在宫中被施以私刑。”褚太后用杯盖撇两下茶汤,“哀家自然是要给这位老臣,一个交代的。”
宋冽被引入殿中。
他被浇成了一个落汤鸡,浑身上下淅淅沥沥地滴水。
褚太后视而不见,神情淡淡地张口道:“哀家问你,为何虐杀朝廷命官之孙。”
少年人不畏不惧,虽受了苦,但仍眼神明亮,神采奕奕,“母后说的,可是郗廷尉的那便宜外孙?”
“你知道就好。”褚太后神色不虞。
“阿姐身为我大梁公主,守陵期满,应召回宫,却一路凶险,甚至遭到截杀。”宋冽道,“母后难道不疑心幕后主使吗?”
“此事,哀家的确有所耳闻。”褚太后叹了口气,道,“不过如今世道不太平,寇匪横行,就连作为魏国岁币的那十斛南珠,也被强盗劫走。”
“扶风郡到上京,路途说不上近。”褚太后道,“生出些意外,也着实在所难免。”
“儿臣只怕,不是意外。”宋冽道。
“哦?”褚太后挑眉看他。
“回京仪仗前半程招摇,引来些宵小在所难免。”宋冽道,“但是后半程,阿姐乔装改扮,乘一辆普通马车走小道,为何还能引来寇匪觊觎?”
“更何况,儿臣问过阿姐身边随侍的大宫女。”宋冽抬眸,看向太后,“那大宫女说,来人训练有素,不像寇匪,倒像是……官兵家仆。”
“你怀疑……”褚太后眸色深深,看他一眼,“傅氏?”
……
“你说什么?”宋温陶看着扶容道。
“殿下兴许没有留意,但回京道上,殿下所遇的两次截杀,皆是一批人所为。”扶容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宋温陶眸光轻转,抬眼看她。
“后半程殿下行程隐蔽,却仍被人拦路,殿下甚至因此受伤。”扶容道,“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