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钢琴家正弹着《铃儿铃铛响》,风铃状的玻璃水晶灯直直垂到钟嘉慧眼前,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圣诞树模型,就连碟子里的小饼干都是姜饼人的形状。
钟嘉慧一刀一刀切割着五成熟的牛肉,粉嫩的切割面汁水横溢,对面的继母唾沫横飞。
“所以已经有出版商联系我,明天就会有负责人来谈相关事宜。”继母浅喝了一口葡萄酒,“吴霖,你能不能请人帮我看一下呢,我怕我自己搞不定他们,这些生意人太精明了。”
实际上她有自己的律师。
钟嘉慧微笑着看向坐在她隔壁的年轻男人,出门前她看见他喷了香水,檀香琥珀的味道不住地往她鼻子里钻。
说实话她还挺喜欢的,
“我明天会让刘律师过去。”吴霖的声音清冷,“岳母不用担心。”
继母脸上笑开了花,连声道好,举起葡萄酒大声对父亲说:“你看,多好的女婿啊!我就说小吴不错嘛。”
那肯定不错,他就是个金大腿,专门选来填她家的无底窟窿的。
父亲端起酒杯向吴霖致意:“小吴向来懂得体贴人,这样我把嘉慧交给你也就放心了。”
怎么不问问她放不放心。
继母笑,哥哥也笑,嫂子也跟着笑,其乐融融,钟嘉慧弯了弯眼睛。
“宁芙快生了吧?”继母笑眯眯地问,她笑得太灿烂,以至于钟嘉慧都能清晰地看见她眼角的鱼尾纹,“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呢?”
“差不多半个月后,”嫂子看了一眼哥哥,“那时候他刚好出差。”
“那可得提前找好保姆,请不起保姆是要被人看不起的,”继母嚼着牛肉,“要不我给你推荐一个?”
嫂子说:“妈,我早就找好了,您不用担心。”
她笑着拍了拍哥哥的肩膀。
哥哥突然对吴霖说:“万邦集团一旦和我们公司解约,生产线就得砍掉一半,我们承担不起这损失。”
“现在房地产不好做,要找下家确实艰难,”吴霖沉吟,“我会留意。”
父亲笑着将茅台一饮而尽:“好!好…家和万…万事兴!敬一杯!”
很好,真不错。
钟嘉慧安静地吃完了半块牛扒,拿湿帕子轻轻擦了擦嘴。
从坐下到现在整整半个小时,她是最专心致志吃饭的人,没有人试图打扰她。
“你吃饱了?”身边男人出乎意料地开口,声音像春天融化成小溪的雪水,温柔带着冰碴,“还是胃口不好?”
“应该是宁芙胃口不好才对,”继母噗嗤一笑,“你们才结婚多久,哪能这么快。”
钟嘉慧跟着笑:“没这么快,我就是歇会再吃。”
他们根本没做。
餐桌上所有人都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就连吴霖也扯了扯嘴角。
餐桌一静,哥哥转头看向她,“嘉慧最近是不是没有工作。”
她的亲哥哥,他很帅,但没有人能比他更吝啬,就算是爸爸也比不上。
“要不你帮忙看一下你嫂子吧,她一个人怪不方便的。”
“…好。”
“不是说早找好保姆了吗?”吴霖皱眉,“有保姆在,嘉慧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保姆哪能有嘉慧用心,”继母也拿湿帕子优雅地擦了擦手,“当初她妈妈在病床的时候她可是日夜操劳,肯定有经验。”
嫂子白了丈夫一眼,低头拿刀用力切割着牛扒:“我又不是她妈,也没得病,您这么说怪不自在的。”
继母笑容一僵,随即呵呵笑起来:“这孩子可真倔,多一个人哪里不好…哈哈,哈哈。”
父亲和哥哥笑着附和,施坦威三角钢琴叮叮咚咚响着《致爱丽丝》,继母兴高采烈地谈着她的著作,钟嘉慧终于将剩余的牛扒吃完,开始用刀叉扒拉上面的西兰花。
吴霖看了一眼手机,站起身:“爸,我还有工作要处理,就先走了。”
他低头看着钟嘉慧:“等会让司机载你回家吧。”
“我吃饱了。”钟嘉慧抽了张纸巾,也站起来,“一起回吧,不用麻烦司机。”
她挽住吴霖的手臂,等他望过来时正好抬头朝他一笑。吴霖身体一僵,回过神来把她往身边一带。
坐上汽车他就对司机说:“郑叔,去南苑。”
“半道把我放下就行,”钟嘉慧微笑,“我打车回去,也就二十来分钟的距离,郑叔不用绕路。 ”
吴霖没有反驳,直到司机在分叉路口停车,才低声说:“你注意安全。”
“…好,谢谢。”钟嘉慧礼貌地回答。
车门打开,送来晚风,圆月挂在两栋拔地而起的高楼间,楼间灯火通明,钟嘉慧站在街角昏黄的路灯下,仍旧觉得不真实。
毕竟一眼认出相亲对象是闺蜜男友并在三天后闪婚的事情可不常见。
她还记得罗芸从千里外半夜打电话给她叫醒的兴奋劲呢。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在商场里遇到咱高中隔壁班那个吴霖,”罗芸似乎喝了点小酒,语调高昂,“我,嗝…和他在一起!”
钟嘉慧刚给小提琴换完弦,正小心翼翼地给它调音,闻言也顾不上在走音路上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