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后,太皇太后得了风寒,养了十来日有所好转,偏是头风又发作起来。
后宫众人轮流侍疾,几个亲王也进宫来了。
上了年纪的人若是含笑带乐会说成硬朗,一旦病找上身,便过分虚弱。
从前她手上攥着军国大事,便是有多累多难她也挺得住,不成想这才一转眼的功夫,就觉着心气跟不上了。
养到年关,老人家才养出一些精神来。这日一早,媛媛又来弘德殿,赶上青岚端了汤药入内,媛媛便接了过来,皱着眉尝过温度,才小心喂老人家喝下,又送了一颗蜜饯到她嘴里。
少顷,太皇太后说:“皇后要照顾鹦奴,别总是到我这来了。现如今天冷,来往时容易着凉,别是再让鹦奴也染了病。小孩子最是娇弱,倘若有疾,比我这把老骨头还要难养。”
“鹦奴这几日都由乳母哄着,身上的肉一日比一日重,哭的次数也少了,才不会这么娇弱。”媛媛笑着说,“太皇太后千秋万岁,这才哪到哪。”
杨太妃也附和一句:“可不是。您可不能再说这种话。”
太皇太后笑了笑,却是问杨太妃:“二郎进宫了吗?”
杨太妃道:“是。他在外间候着。”
少顷傅晨入内,太皇太后看他穿得少,便指着他说:“哪日冻坏了,你也得受罪,还得让太妃跟着担心。”
“阿婆这里暖和,孙儿就把斗篷脱了。”
“这还差不多。”太皇太后转而又冲杨太妃道,“我记得上回你说,要给他相看娘子,偏不巧近来事多,我又病了……”
杨太妃生怕她才有精神,这一说多了话又累得不行,便抢话道:“您先好好养着,这事妾请殿下费心就是了,左右二郎还年轻,也不急于这一时。”
太皇太后摆摆手道:“我倒是盼着他们几个尽早有了如意娘子,也算是圆了咱们做长辈的心愿。”
杨太妃就笑:“将来他们都成亲了,可就都要离京了。往后您想见他们,只怕逢年过节才行。”
太皇太后也笑:“皇帝年轻,兄弟间和睦,便是成了亲,多留他们几个在京城待上几年也未尝不可。”
杨太妃又笑:“这可不和制度。”
大概是觉着早几年杨太妃料理宫中之事辛苦,太皇太后体恤她,这时便说:“将来二郎娶妇,你可出宫与他一道居住,别再受这份骨肉分离之苦了。”
杨太妃却说:“是嫌妾在您跟前晃悠太烦了,要轰妾走吗?”
太皇太后就笑起来了:“可不就是嫌你烦。——好了,我身上好多了,你们都去歇着吧。”
媛媛就和杨太妃并吴王离开了。
路上媛媛问:“太妃可有中意的娘子?”
杨太妃摇头:“我是深宫妇人,不知外头的闺秀如何,又怎么能说中不中意。”
媛媛笑着看了看傅晨:“二郎呢?”
杨太妃直接道:“他懂什么!怕不是只会看那些好颜色,实则败絮其中。劳烦殿下日后问过京中的官眷,若是有通情达理的娘子,配给他就行。”
“婚姻乃父母之命,我不便擅专,这事还得与太妃商量。”媛媛又看了一眼傅晨,说,“不过,也得合二郎的意,别是我乱拉郎配,将来让王妃埋怨我,也委屈了二郎。”
杨太妃就笑:“此事不急,殿下慢慢给他相看。”又恭维起来,“我知道殿下的眼光,准错不了。”
冬去春来,长安城中到处是柳绿春红,太液池上更是好看得很,远看像是有粉色的云朵盖在硬朗的墙上,被风一吹,又如花雨。
太皇太后养好了身子,可惜心力已大不如前,好在春暖花开之际令人心情愉悦,老人家身上也跟着轻松了不少。这日,她又召了顾家太夫人入宫。两人说了大半日的话,直到太皇太后疲乏,才放崔氏去含凉殿。
云舒一边引着崔氏进殿,一边回禀:“殿下,太夫人来了。”
媛媛正在亲自煎茶,这时站起身来,拉着崔氏往跟前坐下,笑得露了两排贝齿:“还以为阿婆会晚些才过来,我这茶才有了一沸,阿婆可要再稍等片刻才能吃上。”
崔氏就道:“回回都辛劳殿下亲自煎茶,慢一些也是荣幸。”
媛媛看着冬雪端来巨胜奴,就道:“阿婆先尝尝点心。”
崔氏含笑点头。
待水三沸后,釜中水泡犹如腾波起浪,媛媛投水至釜中止沸,又熟练地分出三碗来。
煮水一升,可分茶茶五碗。媛媛却不喜排后的第四和第五碗,因她和茶圣陆羽有同感,认为第四、五碗的味道便淡了,非渴甚莫之饮。
青瓷茶盏是越窑所产,瓷质细腻,造型端庄,色泽纯洁,其青色如玉,明亮如镜,声音如磬,乃匠人所精心所制,配上淡黄色的茶汤,呈现出微微青绿,可比千峰翠色。
媛媛小心把茶捧到崔氏手里,又说:“这是今年新贡的茶,陛下前两日才让人送过来的。请阿婆先尝。”
崔氏又笑:“陛下看重殿下,倒是便宜我了。”
这话一出,媛媛的面容有些发僵。
傅祯是把她当木头杵在宫里,不过该浇水时会浇水,该施肥时会施肥,只要这根木头不倒,他会把好料都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