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说书先生手上拿着竹板,慷慨激昂:“话说那楼兰人奸诈阴险,竟在陛下回京途中设下埋伏。”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引得台下众人引颈相望。
看客等不及,纷纷朝戏台上丢去银子金子。
“卖什么关子,还不快往下说!”
“这有什么,他不说我也知道,我们陛下乃真龙天子,有真龙护身,何惧这些宵小!”
翠盖珠缨八宝香车缓缓驶过长街,路过茶楼时,侍女挽起车帘,朝外望了一眼。
“这说书先生也真是好笑,日日说这些,也不怕真被陛下听见了。”
侍女喃喃自语,“不过他说的都是陛下的好话,想来陛下也不会真对他怎样。”
说书先生的声音渐行渐远,侍女缓缓松开手中的车帘,转而朝明窈道。
“姑娘,你说是与不是?”
明窈倚在青缎软席上,笑着道:“话都让你说完了,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明窈唇角的笑意淡淡。
这些时日她倒是从薛琰那听到不少沈烬的消息,知道他回京途中又接连碰上三次刺杀,命悬一线。
刚回汴京,沈烬立刻着手处置楼兰,雷厉风行,不留给楼兰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明窈一手揉着眉心,眼前忽然晃过沈烬那伤痕累累的后背。
也不知道他的伤可好全了?
胡思乱想之际,马车缓缓停在金明寺前。
知晓明窈今日过来,住持早早在寺前侍立,那双眼睛依然温和,他手上捏着一串佛珠,朝明窈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瞧姑娘的脸色,身子应是大好了。”
“劳大师挂念。”
明窈眼睛弯弯,扶着侍女的手往主殿走去。
寺中一切如旧,袅袅青烟萦绕,檀香扑鼻。
明窈跪在蒲团上,如往日那样,为母亲和兄长祈福,也为四喜求了平安符。
空中遥遥传来一记钟声,明窈在平安符上留下三人的生辰八字,她手指忽然一顿。
三枚平安符悄声躺在铺着红袱的漆木托盘中,明窈静静望了许久。
侍女低声提醒:“……姑娘、姑娘?”
() 明窈骤然回神,她弯起唇角,扶着侍女的手缓慢站起:“我没事。”
侍女双手捧起漆木托盘,想着先将平安符送去住持那开光:“姑娘是随奴婢一起,还是先留在此处?”
“我同你一起过去罢。”
素白锦裙落在昏黄烛光中,缓慢从乌木长廊穿过。
金明寺的庭院也种了十来株红梅,树影婆娑。
明窈转首望向庭院,目光似穿透层层明黄高墙,落在后院的上客室。
侍女顺着明窈的目光往外望去,巧笑嫣然:“也不知道那位客人现下如何了?当初还是亏得有他在,姑娘才安然无恙。”
侍女如今还不知道沈烬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寻常百姓,她轻声念叨,复又小声嘟哝。
“只是奴婢瞧着他的做派,也不像是寻常的百姓,兴许还是哪家的公子哥。说来他还真是命大,当时江州的大夫都让少爷准备后事,不想他竟然……”
一语未落,忽见明窈刹住脚步。
侍女愕然:“姑娘,你怎么……”
“你先在此地等我,我去去就回。”
明窈款步提裙,先是慢慢走着,后来又怕来不及,越性提裙跑过乌木长廊。
她跑得很快、很快。
腰间系着的如意玉佩在空中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明窈一路飞奔回主殿,她朝小沙弥手中多要了一枚平安符,明窈气息不稳,半跪在蒲团上。
小沙弥毕恭毕敬递来毛笔:“姑娘只需将那人的生辰八字留下便可。”
明窈颔首,毛笔在手中握了半晌,终于落下一字。
满殿烛光灯火通明,照如白昼。
先映入明窈眼中的是一个“沈”字,而后是……
明窈垂首敛眸,斟酌半日,仍未落笔。
蓦地,身后伸出来一只手。
那只手修长白净,只是手背上多出了一道明窈不曾见过的伤痕。
熟悉的檀香味在鼻尖蔓延。
沈烬握着明窈的手,一笔一画在平安符上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明窈震惊回眸:“你怎么会在……”
声音戛然而止,手中的毛笔陡然从指尖滑落,骨碌碌掉落在地。
明窈下意识攥紧手中的平安符。
下一瞬,她落入了一个滚烫炙热的怀抱。
沈烬一身月白氅衣,风尘仆仆,颀长身影映在地上。
明窈上一次见到沈烬,已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
那时沈烬还身负重伤,连下地都不被太医准许。
比之先前,沈烬似乎清瘦了许多,那双黑眸低低垂着,温热的气息洒落在明窈脖颈。
环在明窈腰间的手臂强劲有力,明窈眉心皱起,她伸手,试图推开眼前的身影:“沈烬,你……”
“明窈。”
沈烬哑声,他声音低低,艰涩的气息从喉咙溢出。
“先别推开我。”
满殿烛光映在两人身上,四周悄无声息,唯有木鱼声从偏殿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