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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1 / 11)


第二十五章

疠人坊外。

雪珠子簌簌飘落在肩上,沈烬站在廊檐下,一身银白底色翠纹织金锦羽缎斗篷,那双眼眸浸润在黑夜中,深不可测。

庭院中央跪着一个男子,男子披头散发,瘸着一只脚,不住往阶上的沈烬叩首。

“大人明察,小的真不知家中老父患的是时疫。”

他痛哭流涕,一面说,一面还抽自己的耳光,“若我真的未卜先知,我爹也不会走得这么快,求大人明察!求大人明察!”

额头重重磕在青石地上,血迹蜿蜒,道道触目惊心。

沈烬面不改色,他转首侧目,轻瞥身后站着的章樾。

章樾心领神会,垂手上前:“主子,此人本是汾城人士,数月前因赌钱赔光家底,后又带着一家老小逃出汾城,半个月前才回来。”

沈烬摩挲着指尖的青玉扳指,若有所思:“半个月前……”

正好在汾城爆发时疫之前。

章樾沉声:“是,他入城时正好赶上城中风寒盛行,所以官兵也不曾多查。”

却不想那马车上的人染上的是时疫。

男子本就是老赖,品行不端,随意将父亲丢在家中便撒手不管,街坊邻里有人看不过去,好心给他父亲送去吃食和药饵,孰料却因此为自家招惹上祸端。

城中最早发现时疫的人家,都和男子住在同一条巷子,还有人曾见过男子在巷口前的水井鬼鬼祟祟。

话落,又有官兵捧着漆木锦匣上前,锦匣打开,满满当当装着十锭金子,晃了众人满眼。

锦匣是在男子院中的槐树下挖出的,证据确凿。

这场时疫并非偶然并非天意,而是人为。

章樾:“人证物证俱在,主子,可要我将他……”

沈烬倏尔抬手,暗金织线绣的广袖落在茫茫夜色中,拂去空中飞雪。

沈烬轻声嗤笑:“你们是在何处发现他的?”

章樾怔愣:“……城门口。”

那时男子正要出逃,还好章樾及时带人赶到,不由分说将他拦下。

章樾不明所以:“主子,可是有何不妥?”

沈烬唇角勾起几分讥诮,目光似有若无在那锦匣上掠过。

他眼中神色不明:“既然是出逃,为何会将金锭留在家中?”

章樾一时语塞,迟疑道:“或许是怕路上出了变故?想过了风头再回来?”

沈烬轻哂。

寻常人或许会这般想,可男子是名副其实的赌狗,本性难移。即便只有一成的运气逃过官兵的眼睛,他也会不假思索奉上自己所有的赌注。

阶下的男子仍是痛哭流涕,眼见自己藏在自家的金锭被挖出,眼神变幻莫测,直嚷嚷着那金锭是自己在赌场赢来的。

沈烬慢悠悠:“还有一事。”他视线淡漠越过庭院中央的男子,“若他父亲真是时疫,他这么贪生怕死的人,就不怕被染

上?”

章樾猛地仰起头:“……主子是说,他手上有良药?”

章樾声音不低,顺着飞雪飘落到男子耳中,男子面露惊恐,仓皇失措,直呼自己是冤枉的。

“大人,小的真的不知什么良药不良药的,大人若不信,可上我家看看……”

章樾望向沈烬,常年在刀尖上舔血,章樾并不擅长弯弯绕绕。他垂首,等待沈烬发号施令。

夜色浓密,飞雪如搓棉扯絮,沈烬站在廊檐下,遥遥地似是听见鼓楼传来的钟响。

寒意料峭,男子的哀嚎声在空中久久回荡,不绝于耳。

他淡声:“罢了。”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落下,跪在地上的男子霎时眉飞色舞,连连叩首:“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沈烬轻声:“我听闻楼兰有活剥人身做药饵一说,去找张太医来,看看传言是真是假。”

男子面如灰土,登时叠声惨叫,声音落在阴暗夜色中,凄厉悲凉。

雪大如席,许是看见不远处的剥皮凳,男子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竟一把挣开官兵的束缚,猫着腰抄入小径,拔腿往疠人坊跑去。

矮小的身影穿梭在夜色中,身后是举着火把穷追不舍的官兵。

疠人坊多为染上时疫的病患,此刻夜已深,坐更守夜的侍从难免心生疲惫。

忽听小道上有喧嚣声传来,侍从还当自己是在梦中。

男子一面跑一面喊:“他们要杀了我们!快跑!快跑啊!”

他横冲直撞,声音尖锐刺耳,撕破黑夜的平静。

疠人坊内有人闻言起身,多日的病痛和亲人的离世早就加剧他们心中的愤懑怨恨。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留在这里横竖都是死!倒不如和他们拼了!”

“拼了拼了!”

“我要出去见我娘最后一面!我没病!我根本就没病!”

疠人坊大乱,有人抱头鼠窜,有人趁机外逃,关在最深处的都是高热不退的病患,乱哄哄的一群人四处逃窜。

侍从吓得连连往后退,手中的明瓦灯掉落在地,火红的烛光一点即灭。

黑夜的沉寂褪去,章樾护着沈烬上马,他眉眼难掩焦虑:“主子,这些人多为病患,若是主子有个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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