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想再跟高主任扯皮编谎。
目光扫过教学楼对面的学生宿舍,陈玉辉被入口的茶水烫了一下,不知想到些什么,脸色变得极难看。他放下杯子,呼啦啦转身疾走出去,留下一旁被风带偏了书本的老师茫然回望。
“陈老师怎么了这是?”
“不清楚。”
大课间回宿舍的学生多,陈玉辉草草回应了几个与他打招呼的学生,径自从楼梯间快步上楼。
二中不是寄宿制学校,学生大多还是以走读为主,故而宿舍资源并不紧缺。二、三楼住得最满,四楼零星有几间住人的寝室,再往上五楼几乎就没有人了,都是些堆放床板杂物的地方。
耳边静下来,陈玉辉沿着五楼走廊朝西走,尽头通往六楼的铁拉门果然被动过。
铁拉门常年关着,底部几乎锈死在轨道上,上半部分却被人用力掰过,留下了一条狭窄的,半人宽的缝隙。
陈玉辉一脚踹开铁拉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某种动物的哀嚎,响彻整个楼层。
六楼禁止所有人入内。在谭平死后。
陈玉辉推了推眼镜,锃亮的,不染一丝灰尘的黑色皮鞋踏上了久违的水磨石台阶。
天台木板门上挂的锁被人撬了,耷拉在一侧把手上。
门板上油漆剥落的痕迹没怎么变样,熟悉得让陈玉辉有些恍惚。
天台上风有些大,贺春景坐在地上,背靠着水泥制的栏杆石墩抬头看天。天色将晚,烟粉色的长霞嵌了橙黄色的边,一如贺春景最初爬上麻袋堆,望向热闹校园的那日。
陈玉辉静立在入口半晌,抬脚轻轻朝前走了几步。
他没有太靠近贺春景,走了几步就停住了脚,谨慎地保持在一个操场上众人难以察觉的角度。
“贺春景,”陈玉辉沉声叫了他一句,“过来。”
被点到名字的人,眼神落在云层之上,没给出什么回应。
陈玉辉便又向前走了两步,在走第三步的时候,被对方制止。
“站住。”
一把轻飘飘的声音被风吹过来。
猎猎寒风从贺春景背后猛刮过,压低了他的额发,鬓角两侧的头发也都拢在脸上,朦朦胧胧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依稀看到一双红得不像话的眼睛。
这太凑巧了,陈玉辉停住了脚,贺春景所在的位置,正是当年谭平坠落之前站着的那一小块地方。
“你先……过来,别坐在那。”陈玉辉说出口的话,语气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畏缩。
“不用担心,我只是在等你,一时半会儿还跳不下去。”贺春景比他坦荡。
“等我?”
“嗯。”
贺春景姿态放松极了,背靠着加高过的水泥墙,像是紧绷了太久的人终于找到了依靠,松垮垮倚在上面。
“你的目的达到了,陈玉辉。”贺春景向后理了一把刘海,露出一副清丽柔和的眉眼,“我和陈藩没有未来了。”
少年人抽条快,陈玉辉远远望着,惊觉这两年他长开了不少。
就像很久之前邱娟说的,贺春景外貌不差,长大了是能把小姑娘迷走的面相。先前幼稚可爱的圆眼睛拉长了些,钝鼻头出落得利落,脸颊消瘦,勾勒出一些雾隐远山似的暧昧棱角。
美中不足,那本该光洁的额头上爬着一道肉粉色的新疤。
“……所以呢?”
陈玉辉立在原地,狂风将他打理齐整的头发拂乱,他不喜欢这种事情超出他掌控太多的感觉,于是主动出击。
“你又要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那一套?还是说想把我从这推下去?”他忽然笑了,“你都不会。”
“不论我们俩哪一个死了,你先前在陈藩面前演的那场戏都会功亏一篑。”陈玉辉有恃无恐,又上前了一步。
贺春景忽然举起了手。
之前他的手一直插在口袋里,眼下攥成拳头高高举过头顶,指缝里有一些皱巴巴的纸条支棱出来。
“我叫你站住,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松手。”贺春景语气仍旧平淡无比,“你猜猜上面写的什么?”
陈玉辉脸色变得铁青。
“我现在,没有什么怕被陈藩知道的了。”贺春景死攥着手里的那写满了对陈玉辉一桩桩、一件件控诉的纸条,笑了笑,“反正不管怎么选,我们俩都结束了,无非是他不明真相的时候平等的憎恨你和我;得知真相后他会更憎恨你一点,对我多几分同情而已。”
“但我们两个永远不可能在这基础上重修旧好了。”
最后这句,贺春景的声音轻得像在自说自话。
“所以陈玉辉老师,在担心别人之前,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不要好像别人全身上下都是破绽,你就什么把柄都没有似的,张口就是威胁。”
陈玉辉最大的把柄就是他自己,他努力粉饰出的“正常”表象。
“所以你要怎么样?”陈玉辉额角青筋跳了跳,咬肌绷紧又松开。
“我要尽可能快的离开这。”贺春景说。
“可以。”陈玉辉立刻回答,“我可以让你今年就参加高考,或者送你去外国语学校参加保送考试。”
“那很好。”贺春景高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