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的讲话已经快到了尾声,学生会的负责通知校庆嘉宾的学妹脖子上挂着工牌,有些胆怯,又有些害羞地过来喊她。
“学姐您好,请问您准备好了吗?已经到最后一位了。”那个妹妹怯生生地问。
戚瑶看了她一眼。
后者抿了抿唇,手指捏住校服衣角,移开视线,又迅速移回来,明显有些紧张。
顿了两秒,她很轻地笑了一下,“好了。”
许是身份或者职业加持,或是别的什么,登上台的那一瞬间,欢呼雀跃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大。
十六七岁的高中生好奇心正旺,对什么事情都抱有难以企及的热情,掌声直到戚瑶站定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 她站在台上,神色平静地环顾四周。
乌泱泱的人。
蓝白色的校服整齐划一,包裹住无数个不同又鲜活的灵魂。
刘海不能过眉,长发的女孩把头发高高束起,马尾搭在后颈的厚校服上,轻轻晃动。短发的女孩儿将鬓发掖到耳后,安静地望着她。
面容稚嫩,青涩。
一双眼里满是纯粹的期盼,亮得几乎能发光。
看了好一会儿,戚瑶垂睫,扫了一眼手里的稿子。
白纸黑字,段落明晰,语句得当,堪称演讲稿的优秀模板与范本。
半晌,她抬起眼,伸手压住麦克风,轻声开口。
“大家好,我是演员戚瑶。”
又是一片欢呼,声音大到刚开口的言语,又不得不中断。
喻嘉树坐在第一排,脊背松懒靠住椅背,看她很轻地笑了一下,抿了抿唇,等待欢呼声过,接着往下说。
“很高兴今天能在这里见到大家。”
温柔中带着清冷的声音通过话筒音箱,在礼堂内回荡。
“但是,说实话,”台上的人停顿了片刻,轻声继续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能收到来自学校的邮件。”
流畅连贯的言语缓缓在耳边响起,喻嘉树挑了挑眉,略微有些诧异。
不是稿子上的内容。
戚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那篇稿子她写了两天。
作为公众人物,公开场合的发言当然都需要注意,况且她很重视这件事,生怕自己做得不好,于是千字出头的演讲稿改了三版,字斟句酌,一点也不马虎。
每天晚上都伏案修改,为此还引起了某人的不满。
但他还是帮她一点一点地磨,看她一句话一句话地确认,是否会有什么纰漏。
论述的完整性,情感的连贯度,价值的平缓升华。
就连喻嘉树这种见惯了这种场合的人,都不得不承认,那是一篇很好的稿子。
但是她没有用。
站在台上的那一瞬间,她看着下面稚嫩又青涩的面孔,倏然就觉得,这些东西都太悬浮了。
大道理华而不实,飘在空中。
十六七岁的人坦荡又真诚,他们要的,可能不是这些虚无缥缈的老生常谈。
纤细的身影立在那里,面容沉静,不骄不躁,轻声开口。
“我坦荡地承认,跟许多爱做梦的人一样,坐在大大小小颁奖典礼台下时,我也幻想过登上那样星光熠熠的舞台。”
“幻想过颁奖嘉宾高声喊出我的名字,然后一路鞠躬上台,讲自己准备好的获奖感言。”
礼堂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面对一群少年人的感觉,和虚与委蛇、故作姿态的声色场上完全不同。
顿了顿,戚瑶继续道,“但我独独没有想过,能登上这个舞台。”
“不是因为它不好。”
“相反,是因为我太喜欢这里了。”
她的目光安静地掠过每一个人的脸,认真又庄重,声音轻缓,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听她接着往下说。
“和现在的你们一样,我也曾经在晚自习的走廊上背书,在黄昏的操场散步,夏日午后,唤醒午休的广播响起时,缓慢从睡梦中转醒,顶着大太阳,去小卖部买一支雪糕。”
“这些回忆都太过清晰,以至于许多年没有再刻意回想,画面依旧会在我踏进校园的那一刻,在眼前循环播放。”
“一中是一所非常好的学校,教学设施完善,老师耐心,同学友善,培养出了无数个方才你们看到的,在各行各业闪光的优秀校友。”
“他们大多数在学生时代就很优秀,是班上同学和老师都最喜欢的学生,是学生会或各大活动里的风云人物,是年级上名字如雷贯耳的某某某,甚至是红榜上常年不掉的学神。”
戚瑶很轻地笑了一下,眼角温柔地弯起,轻声道,“只有我不是。”
“我整个高中,都非常的安静,又普通。”
“普通到什么程度呢?”
戚瑶很轻地弯起眼角,似乎是在回想,“从前不太熟悉的同学见到现在的我,会不经意地提起,他从前班上,好像有个女生和我同名。”
“相貌平平,成绩中规中矩,上课不主动举手发言,不主动报名参加运动会,更别说学生会、社团活动与艺术节,所有能铸就好人缘与眼缘的地方,都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