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时漠的双腿交叉搭在茶几上,手指捏举着一只玻璃高脚杯在微微晃动着,杯里的葡萄酒成色极好,但不是薄时漠常喝的梅洛葡萄酒。
他的背只有一半靠在沙发椅上,另一部分剩余在空气中。
尽管他的眼睛里慢慢得已经是猩红色,可他依旧不会后悔。
对现在的薄时漠来说,十几岁的薄时漠哪懂什么爱情。
六岁那年,凌司如被他送回游城之后,是他的事业刚刚开始起色的时候。偌大的权利慢慢被他收回或者抢回,牢牢攥在他的手心里,甚至有些攥的太狠了,还勒伤了他的掌心,和他的血融汇在一起,再也分不清楚。
六岁以后的十年接连发生了很多事,他走到了外人的眼睛中心,视线中心,又一路凭着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或者雷霆手段,往上走到他们连仰望都看不见的高位上。
因为无数人的奉承,他得到了他从前不曾得到的所有,于是他开始着迷似的对着权利和地位无比痴迷。
尽管白天的热闹和忙碌可以遮挡一切。
但黑夜里的蝉鸣最为噪耳,听起来也最为孤寂,再怎么繁华的外在也不能充盈一个人孤独无依的心,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个人,在偌大空洞的别墅里开始失眠。
十六岁的生日那天夜里,他在白颂清的别墅里,想要重新窝在第一次见白颂清的角落里,可那个西装革履的大男人再也挤不进去,独属于那个瘦弱孩子的缝隙。
他恍然才发现。
小孩的他已经是过去式了。
而现在的他活得比他高端,现在他不仅什么都有了,也已经站在最高的地方,没人再敢欺负他。他可以自负,甚至杀人夺命。
可是这个他又什么都没有。
他一颗空落落的心,已经变得太虚无。
凌司如也是。
她也不再能是她。
凌司如十八岁的舞会,是薄时漠时隔好多年再见她的第一面。他们都穿着正装站在偌大的聚光灯底下,中间隔着不大的歌舞厅,却像是隔着国界线。
当年的小姑娘已经摘掉稚嫩的两只小辫子,脱掉小小的男孩童装。一张分明明媚却冰冷得没有表情的脸,配着一身艳红色拖地长裙,已经成了这上流社会最得体的女人。
只是恍然看她那么一眼而已。
他就已经知道了,她和他都长大了。
他以为凌司如也拥有了她想要的东西。以为他们从此以后就是敌对的家族,以为距离最远就是对彼此最好的成全。
所以还是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薄时漠不爱凌司如,但那个为了在薄堪面前隐藏自己的存在,只能穿着他衣服的小女孩,是他儿时根本不可能抹去的存在。
他会偶尔想起她,也会在思念白颂清的时候,思念起她。
但这个她,是指那个小女孩。
而不是凌司如。
他和凌司如是一个世界的恶人,可那个小女孩不是,她和白颂清一起站在薄时漠年幼的心脏里,贴着他的一呼一吸,剥离不去。
如果凌司如没有失忆。
她说不定也会因为六岁那年的事向自己寻仇。
他们终究会是刀剑相向,而不是因为某个人嘴里,轻而易举宣之于口的爱而和好,他们彼此的身后都已经是巨渊,他们有自己的,你死我话的目标,已经确实没得选。
薄时漠仰头喝一口红酒。
酒水镜照在他的瞳眸里,那红是暗红色的,他青筋盘踞的手臂抓着葡萄酒瓶,微微抑不住得抖动之后,葡萄酒作为美丽的弧线划在半空中,随着玻璃用力砸落的破碎声,应声砸落在红色的地毯上,作为无声的落幕。
尽管地毯已经很软实,可杯子依旧碎的很彻底。
就像有些人注定得不到团圆。
就像一人在国外。
就一定会有另一人在国内。
他们彼此背离。
凌司如在夜里最深的时候,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出现在北城,她直奔那座独属于故去白颂清的别墅里而去。
这是时隔二十几年,她第一次回到这里。
她轻轻拂过这里的砖瓦。
偌大的别墅,她哪里也没去。
她一步步往楼下走,最后坐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这里是,每次薄堪来看白颂清的时候,她会躲藏着的地方。
这里已经没了暖光灯,变得暗淡无光,黑漆漆的空间里,凌司如凭着自己的记忆只打开了一盏白炽灯,满眼看去,蜘蛛网已经肆虐得到处都是,而凌司如还只是安安静静得坐在这里。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小女孩不可避免得长大了。
她虽然回来了这座别墅。
但她也不可能是那个小女孩了。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自己的脸埋在自己的大腿上趴着,她在想什么呢,说不出来具体的什么,全是好多一晃而去的脸,和那朵杜鹃花。
凌司如沿着小时候走过无数遍的那条小路,又走到了那片杜鹃花海,现在是冬天,杜鹃花还没开。
此刻夜晚已经快过去了,一点点的天明之下,凌司如顺着楼梯台阶一步步往山顶去,这里的杜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