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部屋子里,房梁上挂着两盏马灯,发出橘黄色的光芒,把人影拽得老长。
一群老少爷们或蹲或坐,都盯着账本,心情郁闷的抽着烟。
孙建平和一起下乡的十一个知青也都站在门外看热闹,按照规定,他们还享有一年的口粮供应,可是一年以后,他们也要完全融入农村,参加到分粮的队伍中了。
“今年太旱了,交公粮又交了小四万斤,不知道还剩多少了……”
“剩多少都不够吃……”
“够不够三百六,凑合着吃呗,往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今年这年景能分上三百六?两百六我看都费劲!”
一群妇女们站在院子里,袖着手,跺着脚,叽叽喳喳议论着,曹伍月跑过来,仰起小脸,“哥哥,好冷啊!”
“你不在家好好睡觉跑这干啥了?”孙建平把小丫头抱起来,捏捏她冻得冰凉的小耳朵,问道。
“爸爸妈妈爷爷哥哥都不在家,害怕!”小伍月促狭薅下孙建平一根头发,“哥哥这根头发好调皮,都立起来了咯咯咯……”
孙建平笑着握住她冰冰凉凉的小手,只听得屋子里曹队长咳嗽一声,“都肃静肃静,我先说两句!”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老少爷们们抻长了脖子,一个個眼巴巴的看着他手里厚厚的黑皮账本,心怦怦直跳。
“这粮食打完了,公粮也交了,也要猫冬了,咱们也得分口粮了,不然有些人家就得喝西北风了。”
众人都尴尬笑起来,可不是么,二马架是出了名的穷队,揭不开锅是常有的事。
“今年春旱夏涝,又被野猪糟践不少,总共核算下来,连着高粱、苞米、麦子、黄豆……都算上,打了十五万斤挂点零,公粮交了三万五,统筹粮、提留粮、储备粮、机动粮、牛马牲畜的饲料粮一共是四万斤,三万五加四万减掉十,十五万还剩下……”
老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有个好事者马上报出数字,“七万五呗!”
“对对,七万五,咱们队现在有人口二百六十三名,成年劳动力一百零六名,五保户三名……”
正常年景,按照上头的统一规定,一般人,包括成年劳动力、老人、孩子、五保户、军烈属等,都能平均分配到三百六十斤左右的粮食,用以保证最基本的生存需要。
这些都是没有去皮去壳的原粮,包括苞米、高粱、黄豆、麦子、谷子、糜子等等,只要能称得上粮食的全算上,等粮食碾磨完过了筛,又要损失掉十分之一的量。
至于工分粮,则按照出勤和工分情况进行计算,一般一个出满全勤的壮年劳动力能够再多得三成左右的粮食。
今年粮食歉收,又摊派了四十三天义务工,平摊下来,一个工分也就一分两厘钱,有些人偷奸耍滑,出工少,工分收入甚至都抵不上分得口粮所需要的工分,这样一来就造成了一年干下来,不但不挣钱,反而还欠生产队钱的情况。
这就是所谓的“倒欠户”,这类家庭在二马架村占了三分之一还多。
“这也不够三百六十斤啊!”
大家伙听着曹队长絮絮叨叨报出来的数字,脸上都泛起愁苦的表情,有些脑瓜子灵醒的人已经算出来,这点粮食平摊下来,一口人也就二百八十五斤挂点零,顶天能吃到明年四月份,熬春荒已经定型了!
看到这个数字,王金刚等知青心里也打鼓,怎么千挑万选选了这么个穷地方!
两百多斤粮食够谁吃的?
至于工钱……
经过一番复杂的计算公式算下来,当年度出满全勤的一等劳动力总共也才赚了三十一块六毛钱。
至于那些“倒欠户”,则满不在乎的把嘴一撇,腆着脸去找赚了三十一块六毛钱的人家借钱,先还去年的欠账,至于今年的,接着欠吧!
“吴老二不是我说你,你踏马的就不能好好干活?再他妈的东摇西逛,看我不抽死你!”副队长张子义看着嬉皮笑脸要粮食吃的吴老二,气得直骂!
“行了都别吵吵了,抓紧来领粮食吧,都八点了!”曹队长也是愁得直叹气,他觉得自己这个队长当得实在不够格,让乡亲们跟着他挨饿受罪了!
粮食就那么多,储备粮和牲畜饲料粮是必须留的,储备粮是拿来备战备荒,以防万一的;至于饲料粮更是动不得!
人不吃可以,可要是饿了牲口,地里的活谁来干?
大家伙按照名单上的次序排着队,把自家的粮食用麻袋装好,放在板车上推回去。
粮食和工钱很快就分完了,曹队长咳嗽一声,“那个大家伙先别急着走,老张,老张!你去领人把那袋大米抬过来过称!”
还有大米?
大家伙面面相觑,这可是稀罕物!
说是大米,其实就是没脱壳的稻子,是许主任念在狼肉的功劳上,“特批”给老曹的。
为了这点稻子,老曹愁得睡不着觉,他有心把稻子当成稻种,赶在明年春天的时候种下去,可是看看乡亲们分到手的那点可怜巴巴的粮食,最终还是把心一横,大手一挥,把稻种都给大家伙分了。
“一共是一百三十七斤。”
三袋稻子过称之后,扣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