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花了差不多四五天的功夫出了西陵峡,但已经是在大峡谷中行进,按照新明的行政区划来讲,船队位于湖广境内的最后一座县城,巴东县。
巴东县因位置在巴山附近而得名,之前在武昌府,那何茂昌没搞清楚真相,就把抓了巴山之上的贼寇当做替罪羊,此时这巴山经过多次围剿,其上应该是没有什么贼寇了。
而再往前走,到了四川境内,就是巫山和巫山之下的巫峡。
经过上次把一批感染了风寒的纤夫送回去之后,天气回暖了一天,虽江水依旧冰冷,可是并不如之前那般折磨人了。
可是又过了两天,就在船队刚刚进入四川省,抵达巫峡没多久的时候,一场比之前更加强烈的寒潮猛然袭来。
几乎是一夜之间,气温骤降,江水愈发的冰寒,有些幽暗之处不见光明,甚至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晨间起来时,岸边的石块上也都覆盖上一层寒霜。
漕运船上的靖安卫们都一个裹上厚厚的冬衣,可是岸边拉船的纤夫们,依旧要光着膀子,赤裸着身体下江。
“越来的越多的人起了风寒,染上了冻疮,拉船都没有什么力气了,这该如何是好?”
钱启面色有些难看,对李新年道。
这些纤夫拉船的力量越来越小,船队行进的速度也就越来越慢。
“就像是没有吃饭一样……”
站在甲板上望着下面的纤夫,李新年不由得摇了摇头。
在船上的日子总是非常无聊的,耳边总是萦绕着纤夫的号子声。
转眼间就到了晚上,船队寻找了个水流平缓的地方,把船只拴住,靖安卫在船只上吃饭,而那些纤夫们,也在附近一个浅滩之上埋锅造饭。
李新年快速地吃完饭,悄悄换上了一件前日捡到的破衣烂衫,下了船,毫不引人注意地混入那群正在安静吃饭的纤夫群体中。
这片水滩占地面积较广,靠近靖安司船队那一片土地松软平缓,可是这群纤夫却偏偏要到离船队较远的,土地上许多碎石的地面吃食。
“嘿,老乡,去那边睡嘛,那边地上软,没有这么多石块。”
李新年故意夹带着点四川口语,朝一个正打算躺下睡觉的年老纤夫道。
那纤夫似乎是从四川来的难民,听见李新年的口语,放松了警惕,道:
“挨着那些锦衣狗干什么,人家万一心情不好,甩你一鞭子可有你受的。”
因为李新年在来之前,刻意把脸上涂了些泥巴,脸上就有些发黄,他人又偏瘦,看起来有些没有精神。
这老纤夫许是感念他是同乡,又是个岁数小的,竟然从随身带荷包里取出半块粗饼,递给李新年道:
“吃点吧,你们这些年轻娃娃,不像我们这些老人,一天只吃两块饼是不行的,多吃些才有力气。”
李新年有些触动,接过粗饼的手都有些颤抖,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道:
“大叔,你也要多吃点,两块饼怎么够,至少吃四块。”
那老纤夫一瞪眼,道:“你个小娃子爱吃不吃,管老子闲事干嘛,老子家里还有儿子女儿要养呢。”
最终还是没有吃那半块粗饼,李新年小心翼翼地还给他,然后在他怪异的眼神中离开。
李新年在这群纤夫人群在走动,因为身上穿着打扮,也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却仔细地观察这群纤夫。
可能大部分都像刚才那位老纤夫一样,这几日的口粮确实是发足了,可是大部分汉子都舍不得吃,只是小小吃几口,就小心翼翼地存放。
世道艰难啊,这些人很多都是农民,在家乡没有了田地,没有生计,讨了个纤夫的活,赚点口粮和银子还要精打细算,为之后的日子做考虑。
难怪拉船的时候都没有力气呢。
李新年瞧了一圈,心里有了个大概,便准备离开,忽然听见旁边一块大石头上,有个身材精悍,目光飘忽的汉子向自己打招呼。
“兄弟兄弟,你哪里人啊?”
李新年目光扫过去,发现他身边还围着一群纤夫汉子,便上前打个招呼,带着口音道:
“我保宁的,你哪的?”
那个汉子一听是保宁的,脸上一喜,没有回答李新年问的问题,反而招招手,道:
“来,过来呀过来呀,我们说说。”
李新年下意识地感觉这人有些不对劲,便故意走上前试探。
那人从石头上跳下来,快步走上前迎接李新年,甚至亲切地握住李新年的手,笑道:
“原来是保宁的好汉,来的好来的好。”
李新年心中还在犯嘀咕,因为自己手掌非常光滑,没有一丝常年劳作的老茧,可是这人竟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兄弟是哪一天离开保宁的?”
李新年随便说:“离得有些早,两三年了吧,好久没回去。”
那汉子道:“兄弟可知你家已经被那朱允明占据了?”
他是说的朱允明,而不是朱贼。
李新年愣了愣道:“今年也曾听说,本来我还想回去的,现在被那朱贼占了,就万万不敢回去了。”
那汉子眼珠一转,嘿嘿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