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茂昌宴请靖安卫众人的那个包厢一阵鸡飞狗跳,但最终是没有人说话了,就连何茂昌本人也未再说话。
可是华敬尧所在的那个包厢却又有声音传出。
“李公子,在外面站着作甚,请进来说话。”
声音温和平静,不似华敬尧那般激烈,应该就是楚孟秋的儿子,楚均臣。
李新年在小厮的引领下进了那个包厢,迎面就看到一位身着士子青衫,羽扇纶巾的青年儒雅男子朝自己微笑。
他身旁一位着武者劲装的男子,表情肃穆,按刀站立在他身旁。
包厢很大,有一面是露天的,只有两层厚厚的珠线帘幕做遮挡,此刻帘幕被挂起,便可以看到大江夜景。
这个时代自然是没有霓虹灯,江那岸汉口镇码头边,狭长的江岸线被沿途码头集市的灯火点亮,虽不耀眼,但一点点汇聚,也非常壮观。
而大江之内,无数大小船只点起灯火,往来自如,是一副绝美的画面,如天上星群落入江面,一点点带着微光缓缓流动向无边的尽头,如梦似幻。
更有一轮弯月,倒影水中,明澈透亮,波光滟敛。
那位刚才出声呵斥的华总兵,此刻正双手扶着栏杆,目光定定投向大江。
那位儒雅男子,也就是楚中丞的儿子楚均臣示意李新年坐下,声音温和,却透露出一个自得之意。
“我武昌府的江景,是不是还不错?”
自然是非常不错,李新年心中忽然便想到了一句非常有名的诗句,便吟咏出:
“自是极好的,正如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
楚均臣未说话,那一直望着江景的华敬尧却忽然冷冷开口道:
“靖安司中,也有人懂得稼轩词?”
楚均臣脸上却露出一抹笑容,道:
“我和华大哥却更喜欢下一句,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
这句词一念出,包厢中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古怪了。
李新年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金陵,想到了南北对峙,多年未有战事的局面。
只怕他们也会有“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的感触吧。
但是真要把这句南宋时期的名句放在这个时代理解,怕是也能品味出一些东西……
不能想,不能想。
那华敬尧扶着栏杆忽然长叹一声,道:
“说这些干什么,快上菜吧,等的我都有些饿了。”
不多时酒楼的小二就一盘一盘地把菜端上,都是湖广省的地方美食。
楚均臣和华敬尧吃饭时不喜言谈,就连喝酒碰杯之时,也是缄默无语,李新年自然是客随主便。
晚上这顿饭也有一道武昌鱼,不过望江酒楼厨子的水平明显要比李新年和段兰荪中午吃的那一家高多了,鱼滑汤鲜,大快朵颐。
席间,忽然这个包厢的门被打开,一个身穿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顶着张国字脸,看样貌竟有些正气。
正是和李新年暗中有嫌隙的湖广省承宣布政使何茂昌。
此人是湖广省有数的地方大员,从二品官阶,此刻却满面红光,手上端着一只酒杯,对着稳稳坐在椅子上的楚均臣与华敬尧道:
“均臣,可是好久没见你了,你上次做的那首诗,我还时常拜读啊。”
“华将军,你可是终于又来武昌了,怎么不来哥哥一叙?”
这位何茂昌和大人堆满笑容,和坐着的两人套近乎,一脸热乎劲,却把一旁的李新年视而不见。
布政使都亲自上门敬酒了,楚均臣和华敬尧不管内心是如何想的,表面功夫自然是要做足,起身端起酒杯和他套套近乎。
楚均臣脸上还有笑容,华敬尧却仍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
此人在这包厢呆了片刻,便离开了,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姿态做的毫无挑剔。
楚均臣举起酒杯和李新年碰了一个,似是解释道:
“托了那张三丰张真人,和那四十万石的福,他年后应该是去金陵了。”
地方大员入中央,这是要平步青云了……
不过很显然此人也明白自己为何能升官,姿态摆的足够低。
华敬尧挑眉,道:“他走了也好,且让他去朝中勾心斗角,不在我们湖广,还省得掣肘中丞,糟蹋乡亲们。”
李新年只当时没有听到他这句话。
不过华敬尧却主动把话头引到他身上,沉声道:
“你也不用担心他会找你麻烦,毕竟靖安司在金陵城里势大,最多就是像今日这般,看你不爽。”
心胸狭窄些,但是不敢惹事。
李新年道:“多谢华将军提点。”
华敬尧摆摆手道:“我今日上午才知道你在黄冈县做的事情,狠狠宰了那大户一刀,造福乡里,这才是朝廷官差所应为的,我华某人发自内心里敬佩。”
“来,再敬你一杯。”
李新年赶紧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个,正色道:“华将军镇守襄阳,抗击蒙金鞑子十几年,才是真正值得敬佩的。”
华敬尧脸上流露出一抹落寞笑容,道:“谈何抗击,谈何敬佩?不过就是一守城将罢了,这些年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