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老三家两口子被里翻红浪想要给自家再生个儿子时,他的老母亲因为看不清路踩到了结冰的路面,不慎滑倒在了路边。
她今年已经八十九岁了,这一跤让她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她痛的眼前发黑,拼尽全力也只发出了低不可闻的呻吟,已经是半夜,根本不会有人路过,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摔断了两根肋骨的老奶奶。
她挣扎的幅度慢慢减小,呻吟声也慢慢降低,缓缓失去了知觉,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冻醒的老人又睁开了眼,还是保持着痛晕过去的姿势,连因为滑倒掉落在一旁的拐杖都没有挪动分毫。
刺骨的寒冷让她的身体几近麻木,求生的本能让她强撑着爬起身,只要一动,腹腔内就传来剧烈的疼痛。
中途又滑倒了几次,老人才捡回拐杖,一步步挪动着朝大儿子家走去,这条走过无数次的路程在今天夜里显得如此漫长,她几乎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才走到了那个熟悉的院门口。
厚重的木门上落着锁,和她傍晚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大儿子一家依然没有回来。
强撑的那口气突然卸下,意识已经有些混沌的老人扶着拐杖慢慢依坐在院门口的石阶上,粗糙的手抚过身下冰冷的青石砖,她突然想起自己和已经过世的老伴是如何一筐筐从村头运回这些石料木料,为儿子家一砖一瓦盖起来的两层小平房。
老伴总是说要一碗水端平,所以他们就倾其所有为家里的四个儿子每人都盖起了房子,娶上了媳妇。
能出钱的出钱,能出力的出力,她和老伴曾经最自豪的就是将四个儿子都养育成人,又看着他们各自成了家。
他们家庭美满,日子也眼见的好过起来,老伴却操劳过度丢下她先走了。
“再熬熬就好,孩子们都长大了日子总会好过的……”
“等孩子们都娶了媳妇成了家,我们只要帮忙带带孙子享享清福就好了……”
“现在娶媳妇都要有房子,等房子盖起来就好了……”
“他们还年轻不懂事,以后肯定会对我们好的……”
老伴苍老的声音如同回放般在老奶奶耳畔响起,‘以后会好的’这句话几乎伴随了她的一生。
老伴啊,你知道吗,抱着这样的指望,我这一生好像从没有好过……
她有些累了,身上的疼痛和心里的绝望将她苍老佝偻的躯体淹没。
哆嗦着手将三儿子给的几件旧衣都裹在身上,老人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
清风拂过,老人眯着眼微抬起了眼,却见自己对面静静站着一只浑身银白的异兽。
那异兽耳如半月,眼眸血红,浑身的白毛没有一丝杂色,身后九条蓬松的尾巴在风中飘动。
………
九条?
老奶奶想揉揉眼,抬起手臂却扯得腹内一阵剧痛,只能放下了手。
眼前华美的兽类怎么看都有一些熟悉,遥远的记忆被唤醒,老人迟疑思索了许久,轻声开口道:“你是那只流浪的流浪狗吗?”
初一没有说话,它静静看着眼前濒死的老奶奶,也想起他们初见的场景。
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了,在林间游荡的初一遇上了去河边洗衣服的老奶奶。
她那时应该还不是老奶奶,只是个上了年纪的农村妇女,初见她的时候,她眼睛有光,带着对未来的无尽期许。
将路过喝水的初一当做了难得的倾诉对象,说自己终于把小儿子的房子盖起来了,以后一定会是村里最好过的老太太,临走前还喂了它半个馍馍。
“你的儿子们对你不好吗?”
老奶奶眼睛睁大了些,只当自己是临死前看到了幻觉,竟然能看到动物口吐人言。
或许真的是要死了,才会想起那么多往事吧。
她没有回答初一的问话,将手里捏着的最后一件衣服轻轻搭在了身前的异兽身上,那衣服落满了灰尘,上面还有些没有清理干净的蜘蛛网。
初一没有躲开,任由老人将衣服披在了它身上。
“快回林子里去吧,天实在太冷了,找个树洞躲起来,熬到春天就好了……”
老奶奶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乎都发不出声音了。
生机在她身上流逝,腐朽的身躯已经承托承托不住她灵魂的重量。
初一身上有温暖的金光闪烁,九条长长的尾巴慢慢摇晃,有细碎的金芒从尾巴飘散进老人的身体。
已经闭上眼睛的老奶奶感觉天气好像暖和了一些,刺骨的寒冷从体内散去,手和脚都开始有了一些温度。
腹腔内的剧痛随着身体变暖也慢慢感觉不到了,她只觉得身体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时候,那时她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没有经历过生养四子的磨砺,也没有庸庸碌碌了一辈子,一辈子都在为别人做奉献。
这就是别人说的回光返照吧。
最后的意识里,老人这样想着。
下辈子还是不要做人了吧,做人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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