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喧嚣的蝉鸣渐渐停歇,取而代之的是阵阵蛙声,宛如夜的低吟。
天空中,繁星点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邺京使馆东边厢房,窗棂上烛影摇曳,一男一女相视而坐,低声密谈。
这一男一女正是谢鸿和哈娜公主。
自宫中回来,哈娜公主花了许久的时间才接受林破南是女子的事实。
她从没想过,堂堂大周征南将军居然是女子,且和萧令安情投意合。
此刻,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谢鸿,认真地问道:“太傅为何不事先告许我林破南是女子?”
宫宴上,当身着女装的林破南走到殿间那一刻,她转过头看了眼谢鸿。
她看不到面具下谢鸿的表情,但她见谢鸿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便知谢鸿早就知晓林破南是女子。
他知晓林破南是女子,居然没有事先告诉她。
他在担心什么?是怕她知道林破南是女子后而为难林破南?
谢鸿微微侧身,面向着窗前,敛眸低声道:“林破南是男是女并不影响我们的计划。”
自今日在宫宴上见过林清婉,谢鸿回来后一直心不在焉,闷闷不乐。
他看得出来,她不止眼中有咸宁帝,心中亦有咸宁帝。
如若她真的爱上了咸宁帝,那他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又算什么?
遥想当年他不惜一切代价求咸宁帝成全他和林清婉,咸宁帝告诉他是林清婉自愿入宫,他并不相信,只以为是林家迫于皇权,不得已让林清婉入宫为妃。
他从宫中回来后,写了封信给林清婉,问她愿不愿同他私奔。
天下之大,除了大周,总有他和她的容身之处。
为了不拖累家族,他甚至做了详细计划,以死遁离开大周。
如此一来,林谢两家只当他们两人死了,咸宁帝也不会问罪林家。
他那天没等到林清婉的回信。
他明明心急如焚,却只能安慰自己,她向来以林家为重,定然要考虑清楚,说不定明日就回信应允了。
明白复明白,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少个明白。
他在家中再也按捺不住,趁着月色潜入将军府只为问她一句为何不回他的信。
那一夜,她没有见他。
她坐在海棠院的屋里,烛光将她亭亭玉立的身影映照在窗棂上。
她站在窗里,他站在窗外。
他问:“婉儿,你可收到我写与你的信?”
她沉默了半晌,才答:“雁之,聘则为妻,奔则为妾,我不愿与你走。”
她的语气冰冷无情。
他听了如同置身于冰窖,整个身子止不住颤抖,不止心,四肢百骸都凉透了。
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是他不想给吗?是咸宁帝不允许他给。
她如今却说出这种话,这和剜他的心有何区别。
那一刻,他连追问的气力都没有了,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将军府。
回永昌侯府后,他将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日夜借酒消愁。
直到她被接入宫中为妃,他彻底绝望,收拾起行囊离开邺京这个伤心地。
谁知在京郊遇到假扮成山匪的高手,被追至绝路,他跳下山崖,重伤垂危。
他的贴身侍卫找到他时,他奄奄一息。
侍卫将他拖入山洞隐藏,趁机换上自己的衣服,用尖石划得自己面目全非,伪造成坠崖毁容的假象,蒙蔽追踪的人,他才得以逃脱。
想起这么多年他所经受的苦楚,他心底的恨意越发浓烈。
这些年,要不是有恨支撑着,要不是还想再见她一面,他早就自我了断了,何至于这般不人不鬼的活着。
思及此,他的眼中蒙上一层氤氲,在烛光中闪烁。
哈娜公主看着他出神。
她认识谢鸿十一年,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他眼含泪光。
第一次是在西戎的边境榆城,那一年她十岁。
她随她父皇前往榆城巡查,她甩开保护她的侍卫偷偷溜出来玩。
两个贼眉鼠眼的汉子见她衣着不俗且身侧无大人,便起了歹心,抢了她的银钱也就罢了,还用麻袋套住她,欲将她卖入烟柳巷。
是路过的谢鸿挺身而出,行侠仗义救下了她。
那时的谢鸿不过二十有五,长得清冷俊逸,风姿绰约。
她只觉得这个大哥哥长得真好看,比她在西戎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好看。
哪怕他眼尾有道疤,也掩不住他的风华。
他问她住哪,欲将她送回去。
她好不容易甩掉侍卫偷跑出来,悠闲自逛,自然是不愿回去的。
她装傻充愣,告诉谢鸿她家在戎都,她是被人拐卖到此地,求谢鸿送她回戎都。
谢鸿起初不愿意,只吩咐自己的随从谢立送她回戎都,她死活不肯。
她就故意哭闹,死皮赖脸的要谢鸿护她回戎都。
她和他说,“你们中原有句话,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既然出手相助,就要负责到底。”
不知为何,被她这么一闹,谢鸿居然答应了。
当时,她只听到谢鸿笑着摇头,嘴里嘀咕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