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隔了一日,春眠便得成所愿,见到了要见的人。
元慕阳是被昌阳侯的请帖兼八抬大轿接进府里的,俨然以上宾规格,到府后,并有昌阳侯亲卫杨成在大门恭迎,引着他到达侯府深处。枝叶掩映,一角轩檐乍现,其内有佳人倩影。
他踏进轩里,眼角同时瞄到距此三四丈外,阳恺立身轩廊之下。
“相公。”春眠低唤。
他发现她仍没有抬起双眸,他前进一步,她便后退一步,让他们中间始终咫尺相隔。他有察于此,停足不前,墨眸微沉,“是你叫我来此的?”
“是眠儿拜托侯爷请相公过来的。”
“.....有事?”
“请相公在上面签字落章。”她从袖里拿出备好之物,展开放平到桌案上,旁边,早就设了笔墨相待。
他覆目,纸上内容不必一眼扫尽,仅是开头“休书”那两个字,便够了。“.....你确定要如此?”
“与其拖下去三个人痛苦,不如设法解脱。”
“这便是你想出的解脱办法?”
“除此外,我找不到更好的法子。”
“别告诉我,你有此办法,还有为我考虑的因素在?”
“相公.....”
“签了这张纸,我便不是你相公了罢?”
“慕阳.....”
“你从来没有这样叫过我。”
“你——”不是没听过他对人说话时冷淡自持的口吻,但那是对别人,事不关己嘛。如今轮到自己,真是不可忍受呢。“你也从来没有.....”
气不过之下,她抬起了眼,两人的眸光终于在暌违多日后重逢。
他眉尖稍动,唇微掀,似笑又非笑,“我若签了它,你会快乐么?”
“我会很难过。”她又用细密长睫把两只星眸挡住,咬住唇,“可是,你若不签,就会是三败俱伤,那更不是我想要的。”
他偏首,向身后几丈外的男人投去一睇,不待四目有所交集,便回过头,问:“你不相信我可以让这件事平安度过?”
“我可以相信,但有人不能等,前几日你的爹娘上门,竟然要我放掉你,还说要代你写什么休书,你以为我可以承受这样的侮辱几次?”忍辱负重非春眠所擅长,既然之前一再的示好及忍让不曾让公婆对她改观,何必还自讨苦吃?
“我明白了。总之,你让我签这张纸的意愿是万分坚定了,可对?”
“对。”
“我若不签,便是在为难你了,可是?”
“是。”
“我若爱你,便该成全你,可对?”
“对。”
“好,希望你会因此快乐一点。”他持起笔,笔下不见丝毫迟疑,利利落落地将“元慕阳”三字飞落其上。
“相.....”
“住嘴!”他愠声低叱,“我不想再听你如此叫我!”
“小....你......”前所未有的委屈涌上心头,以泪光形成于眸,“你讨厌,我会讨厌你!”
“你以为如今我还会在乎么?好自为之罢。”他淡声说着,转身迈阶,直至修长身形转过圆月拱门,未再给她一眼。
讨厌,讨厌!她小脸苦皱起,又是拍桌又是跺脚,最后,是俯桌放声大哭。
阳恺急迈几步,原想去劝慰佳人。但转念,这场哭是她所必须要经过的,让她哭一场,以心哀悼那段岁月,方能真正放下元慕阳,真正重新属于他罢?
“你签了休书?真的是休书?你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是休书没错?是休书?确定是休书?你怎么能签呢?你怎么可以?”
相形季东杰的失措失态,气急败坏,身为“下堂夫”的元慕阳却冷静得不同寻常,“签都签了,你多说无益。”
“什么叫多说无益?你是初识眠儿么?你不是自诩这世间最了解最懂眠儿的人么?你怎能恁这一时意气,就当真置她于不顾?”
“你太冲动了。”
“我冲动?”季东杰目眦欲裂,“是你过分冷血!眠儿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若不放,他昌阳侯还要杀你全家不成?当这世间真的没有公理了么?”
“与昌阳侯无关,是眠儿。”
“眠儿是为了保护你,才要改嫁昌阳侯,你便当真成全?你当真猜不透眠儿的用心?依我看,是你在心底畏惧昌阳侯势力,方顺水推舟的罢?说好听了是成全,实质也不过把自己的妻子拱手让人,元慕阳,你懦弱至此,无用至此,还像不像个男人?”
元慕阳冷傲扬眉,“这又关你何事?我是推是让,关你何事?你不觉你对一个朋友之妻关心得太过了么?”
“你——”季东杰手指气颤,指着好友鼻子,“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是你对眠儿从来没有死心罢?”
“元慕阳,你把从昌阳侯那边受的气撒到我身上,实在可怜!”
“可怜得是你不是我,至少,眠儿曾是我的妻子。”
“.....你.......你这个冷血冷心冷肺冷肠子的人,我当初怎会和你结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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