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十四岁出阁为妇,半年后,祖父、祖母双双辞世。兹那时,此世间除了小日儿,襄菊便成了她另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二人的感情,好到连做相公的也要嫉妒。正是深知如此,元慕阳才会把襄菊叫回来与娇妻做伴,因为,他远足在即。
先前,一是眠儿归来,二为二弟婚事,他将所需亲自出面的商事推了再推,到如今,再推下去,便是合作告罄,不欢而散。
平心而论,他并不怕得罪合作多年的事业伙伴,也不在乎失去价以百万银两计算的商单,野心和企图之于他,只是得到想得到的而已,名望与财势从来不在他想望之内。
只不过,他若执意不去,妻子必定会怪他。在他涉商场之初,年幼的眠儿就曾耳提面授,为商者,虽利字当先,但当肩上多了别人的营生家计时,便不只是一人一家之事,再不能任意妄为。那当下,他因小人儿小学究般的布道样儿难忍发噱,惹了小人儿好一通娇嗔,足足三天不和他说话。若让她晓得他有意怠工,那还了得?
“商人重利轻别离,这一走便是一个月,眠儿舍不得你,眠儿好舍不得你……”春眠粘在丈夫怀里,念念有语。
元慕阳笑觑她一眼,复又专心审核案上账册。
“小日儿不爱眠儿了!”
呃?他停了笔,抬起她小小颌巴,“这话从何说起?”
“眠儿说舍不得你出门,你只笑不语,摆明没有舍不得眠儿,不就是不爱眠儿?”
他捏了捏她的鼻尖,“乱扣罪名给你家相公,是想听些好听话儿罢?那,这趟远门我不出了,让慕世替我去,我只管在家陪着眠儿,如何?”
“不行!明明是你的责任,怎能推给慕世?”
看罢,他有一个固执的小妻子。元慕阳无奈地暗叹口气。
“小日儿乖乖去,不要偷懒,眠儿姐姐喜欢勤快的小孩……”
“小坏蛋!”他低头咬她俏皮唇瓣,轻吮细磨,却在妻子张开小嘴为他开启软嫩唇腔时,迅速移开唇,抬起了头。
小日儿……春眠眯起了眸,恨恨哼了一声。
向来疼妻入骨者,这一回只笑不语。
“小日儿,”小女人乜着他,“你是不是嫌眠儿……小?
“……什么?”
“这府里丫头们的都比我‘大’。以前眠儿还能安慰自己年幼,有待发展,可是,眼下比先前更‘小’了……”
“眠儿!”元慕阳顺着她目光,晓得了她言下所指,气笑不已。
“难道眠儿说错了?不然眠儿回来近一月工夫了,小日儿都没有真正……”
“你身子还在恢复,不宜房事。”他沙哑声道。这小坏蛋当他这柳下惠做得容易是不是?抱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还要保持无欲无求,对任何一男子都是极致酷刑。只是,他不能冒任何一点可能失去她的风险,他不能再给地府一丝机会,一时的欢愉和一世的亲契比起来,微不足道。
“真的不是嫌眠儿?”
“你以为我这段时日为什么逼你吃饭?”元慕阳成心邪痞一笑,“便是等着把你养胖养壮好下口。”
“养胖养壮好下口?”敢情他当她是小猪来养,胖了壮了方便下刀开宰?不过,怎样都好,确定了小日儿不是嫌弃自己毫无看头的身材,放下心来,将柔颊偎到他怦怦健跳的胸前,四排睫毛渐渐交搭,要睡了。
“眠儿。”
“嗯?”
“眠儿。”
“……嗯?”
“眠儿。”
“……”好吵。眉尖皱了皱,以示不满。
元慕阳发笑,指尖绕着她的发,唇落上她柔嫩额心。可是,稍顷之后,他笑意僵涩。眠儿睡着之后,体温骤降,呼吸浅微,无梦语,无翻动,太让他不安惊惧……
“眠儿!眠儿!眠儿!”他不走了!他哪里都不去了!别人家的营生家计关他何事,关他何事?他从来没有治国平天下的奇志,他所要所求的,只是这个女人,只是这个女人而已!
“……小日儿?”春眠眨着因睡意而氤氲水意的眸子,“怎么了?”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但她是处处闻人吵。再如此下去,她当真要怀疑小日儿爱不爱她了,连觉也不让她睡安生,还抱得要把她腰儿勒断。
“小日儿……”从他眉间蹙拢的痛楚,从他眸底燃焚灼的狂乱,春眠恍然悟到发生了何事,心尖忽生拧疼,“小日儿,我在这里。”
“眠儿……”
她抱住他的颈子,笑若春花,“眠儿回来了,既然回来,便不会再撇下你,眠儿要和小日儿白头到老……”纤白指腹一点点推开他眉间所蹙之痛,小嘴凑到他耳轮之下,“本来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说,因为,判……有人说不得随意道破天机。可是,我如今偷偷告诉小日儿,你听见了,权当没有听见,不能太欢喜。那个人说,我们……”
虽不是夜半无人,也可窃窃私语,安君心,知卿意,有些话,早说亦好。
“真的?”元慕阳通体一震。
“人之心,为己所控,却并非随心所欲;人之命,为天所定,亦非一成不变。只要小日儿和眠儿相守之心不没,并向最美好处跋涉,相信梦会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