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 严副使带着一身寒霜进了镇抚司。
昨日夜半落了一场雨,今早起来气温便降了,今年的倒春寒也如往日那般来的悄无声息又格外迅猛。
在这冷的扎人的暮春时节, 严副使看着地上七零八落的花瓣,心里轻叹。
这个月陛下康健以来,不少人吃了挂落。
四皇子一派本以为胜券在握,谁知峰回路转。
严副使游走在京都内外, 更是知道这料峭春风里藏着怎样的逼人寒意。
有百户送来消息, 严副使没有拆开密折,拿着往里走。
指挥使的内室空荡,毕竟上官还在宫中。
严副使点了灯, 将密折放进了铜匣中封好。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可能在做一件惊天的大事, 或许会改变一个王朝的走向,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跟着上司这条船在风波里起伏。
寒风吹不散他心中对于权势的野望,严副使平复了一会儿呼吸, 检查了室内的摆设, 发现没有异状之后才灭了灯。
走出去之前, 他眼角余光又瞧了一眼案桌上与整间房子都格格不入的摆设。
这是几日前大人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一只木雕小狗, 手艺算不得上乘, 但胜在有意趣, 大人似乎很是喜欢。
严副使倒不觉得上官是喜欢这些木质摆件, 所以也没琢磨着怎么从这方面去讨好。
这东西非金非玉, 特别的只是背后之人,不知是何人所赠的心意,但没人敢去探究。
宫中,早朝已经开始。
林织身着飞鱼服站在龙椅后, 在他不动声色的示意里,又一场风暴诞生了。
即使皇子在胡熙出事之后,很快便把尾巴断了个干净,但有些东西的痕迹没那么好抹去,更别说林织还透露给了四皇子些许。
这段时间以来,皇子对四皇子发起的进攻非常迅猛。
开始只是落水的人不管不顾的将人一起拖入泥潭,但是在皇帝身体恢复之后,皇子又觉得自己有希望了,他可以挑起皇帝对四皇子的猜疑,最后可能会得到一个很好的结果。
情况和他预料的相似,皇帝身体康健后,四皇子的核心人物一个贬官一个被架空。
四皇子怎么会甘心束手就擒,不仅是捍卫他自身的威望,他也要向皇帝证明他不会轻易被压制,是绝对的储君人选。
在他们看来,这是一场必定要决出胜负的角逐。
今日早朝,有人弹劾皇子触犯律法私铸银两,结党营私纵奴行凶。
桩桩件件人证物证俱在,锦衣卫一查便知。
四皇子在人群中,嘴角不明显的勾起,不同于哥的莽撞,他总是做好万全准备才行动。
只是他还没笑多久,神色便一僵。
只因在这个时候有人跳出来奏请立储,还极力推荐他。
这哪里是为了他好,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急忙出列表明自己不堪大用,又说皇帝福寿永康,上方的视线冷冷,逼着他出了一身汗。
林织隐没在王座的阴影里,淡淡看着变幻莫测的形势。
权势之争,有时你来我往能够缠绵数十年,有时尘埃落定不过转瞬。
在这场倒春寒结束之前,皇子被贬斥出京,去往了划分给他的蕃地。
他的败犬之姿并不好看,后宫里皇贵妃的封号倒是如旧,可她却被禁足半年,后宫的执政权依旧在二皇子与五皇子的母妃手上。
耐人寻味的是,皇贵妃的父亲皇子的外祖,户部尚书王明松,依旧在他原本的位置上,似乎没有受到这场风波的干扰。
四之争就这么落下帷幕,胜利者看似已经分出,但皇帝依旧没有立储,甚至敲打了四皇子一番。
四皇子的舅舅,生母惠妃的哥哥因盐引一事被贬,五皇子和二皇子的母家,反而有了不同程度的升迁。
这是帝王的权衡之术,所有人如同他棋盘上的棋子,以此来衬托他的至高无上,林织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五月中,天气又渐渐热起来。
晨起时,皇帝又开始咳嗽,而且这一下病的非常严重,几乎起不来身。
前朝后宫人心浮动,不过没过七日,皇帝似乎又在好转,大家要瞬间安分起来。
养心殿里,药味格外浓重。
外人以为的正在好转的帝王依旧在昏睡中,林织握着朱笔批复奏折,在听见动响时缓慢搁笔。
昭安帝病况反复,如今气若游丝。
林织给他奉上了汤药是一剂猛药,能让他的身体在短时间内好转,但那如同抽取了他剩下的生命力,以至于他在短时间内骤然病倒。
快要病死的狼王眼球混浊,混沌的脑袋让他偶尔呓语。
或许明白大限将至,他如同回光返照一般清醒,厉声道“去叫左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