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西蜀的温柔乡里又响起了缠绵悱恻的管弦声。
遮月楼顶的香阁内,红纱漫飞,对案的酒桌佳肴已冷,杯盏已杯。
墨荀好不容易甩掉司马昱的追兵,刚上顶层就看见两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从谢灵毓的香阁里走了出来。两人也感知到了墨荀的气息,原本正说着什么忽然神情一凝,戛然而止。
为首的男子五官英挺,眉眼轮廓深邃立体一看就非我族人。那人淡淡看了墨荀一眼,似乎也猜到了他是为谁效力,薄唇轻抿勉强算得上友好。
拓跋云峥。
几乎是同时,墨荀也猜到了男子的身份,他思忖片刻,退至一边让两人先走。
拓跋云峥略有兴味看了墨荀一眼,转头看了看身后紧闭的香阁,嘴角的笑意深邃了几分。
他微微颔首,从容转下了台阶。
西蜀不比大晋其他城郡,这儿是销金窟,只要有银子不管是胡人还是晋人都能享受人上人的极乐待遇。是以拓跋云峥和随从并未对容貌做过多遮掩,只谎称是北胡来的珠宝商人。
两人下到四层,香脂娇吟声交织成了另外一番视觉天地。
花娘们年轻貌美,娇俏不俗,纤体如玉,媚眼横生。不管走到哪,都是打情骂俏的调笑声。酒香弥漫整个鼻尖,给人一副走到哪醉到哪的错觉。
“这位爷瞧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奴家领您四处逛逛可好?”
“这位郎君瞧着便是个厉害人物,姐姐年纪大了,能吃得消吗?不若让给妹妹吧。郎君,奴家年轻力好,定能让郎君尽兴。”
拓跋云峥身形高大,比之大晋郎君伟岸不凡,加之他生的也算养眼,不像寻常胡商一脸髯须跟个野人似的,故而一露面便引起了花娘们争相自荐。
来西蜀的男子十个有九个是来纵乐的,故而花娘们自荐枕席也是常有的事。
拓跋云峥转眸看了看随从,随从不动声色从腰间掏出一袋银豆子往空中一撒。
花娘们顿时大喜,男人哪有银子香?纷纷蹲身去捡银豆。
拓跋云峥目不斜视从人群里踏过。
出了遮月楼,拓跋云峥坐上了事先安排好的马车,随从左右看了看,用胡语交谈道,“殿下,此人心思狡诈,我们当真要听命于他?”
拓跋云峥抬手,不容置喙,“此事我自有决断,不必再劝。”
闻言随从也不敢多言,遂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殿下,属下已经查明,那日在巷口与您冲撞的女子是这西蜀的花魁,叫沈愿之。”
“沈愿之?”
“是。听闻她十五登台,自束发起便做了这西蜀城花船里的魁娘子。”
拓跋云峥不觉又想起那身红衣之下的绝色,眸光动了动,“这么说,那日她出现在小巷并非刻意接近,还真是误打误撞被她撞见了?”
随从小心看了主人一眼,“是。”
遮月楼顶。
谢灵毓单手依靠栏间,偏头看着檐下晃荡的莲花宫铃。夜风飘荡,铃声清脆悦耳,这城中乘风而上的喧嚣被它一一击碎,落在耳间便成了此时天地间他唯一能听见的声音。
“主上。”
墨荀气喘吁吁推门而入,目光环视一圈,不见房中有人。他愣了愣,这才发现屋中设有案席,墨荀沉思片刻推开隔门向内室走去。
谢灵毓双腿盘坐在廊下,听见墨荀的声音才慢慢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主上。”墨荀上前见礼。
谢灵毓将他此时的狼狈看在眼里,淡淡道,“被谁打的?”
墨荀又气又无奈,“被顾寮主。主上,她简直是太过分了!竟然为了讨好司马昱她故意将祸水东引,如今司马昱已经知道咱们在西蜀了。那群王军追了属下一天,要不是暗寮从中相助,属下只怕没命再回来见主上了。”
闻言,谢灵毓垂眸笑了笑。
“!?”墨荀见状一脸疑惑,“主上,您不生气?”
不能啊?!主上知道顾寮主反水应该气疯了才是,不然也不会想尽办法要杀那个勾引顾寮主的小白脸了。
谢灵毓抬眸,“她既看见了你便一定能猜到杀季怀瑜是本君的意思,本君要杀她的人,她对付本君,合情合理。”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为顾寮主考虑,主上用情至深常人不及啊。
墨荀顿时觉得惭愧不已,都怪他没用,若是墨舟在,那千载难逢的一箭定能取了小白脸的命。
“主上。”
就在这时,蓄着两簇美须的苗千机从屋内走了进来。
自打入了西蜀,苗千机就开始女扮男装,打着陈郡富商的名号在花船楼里寻花问柳纵情声色,日子别提有多滋润。
墨荀一见苗千机就想起她与二十几个花娘在水池里寻欢作乐,小雏鸡还有些纯,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渐渐地看苗千机就有种洪水猛兽的感觉。
见她跪地行礼,墨荀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
苗千机白了墨荀一眼,随即正色道,“主上,司马昱以京安大儒文太公府中十三郎君的名义拜入青山书院,如今已经入了鸿儒书阁,不日便会参加青山书院今年学子应试。”
墨荀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被司马昱追杀这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