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间,喻长安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很多梦。
一会儿看见导师问他什么时候交毕业论文,一会儿看见长了腿的书架追着他满地跑,一会儿又看见一个巨大的面具摇头晃脑地围着他唱歌。
唱的还是“对所有的烦恼说拜拜”。
画面过于惊悚,以至于他下意识就要往那面具上招呼一巴掌。
然后喻长安从噩梦里醒了过来。
好消息,映入眼帘的不是那朵巨大的绸花了。
坏消息,但依旧不是资料室的天花板。
梨花木的床梁上雕着山水流云,四周帘幔上用齐朝流行的湘绣勾勒出飞禽走兽,看起来古朴而有质感。
所以坏坏消息,不是梦,他真穿了。
确认了这一点,喻长安有些吃力地坐起,想要找点水喝。
然后他猛地开始咳了起来。
随着他的咳嗽,身体似乎终于被逐步唤醒,难以忽视的钝痛自五脏六腑开始显现,以胸骨周围的痛感最甚。
“咳咳……咳咳咳……”
而伴着惊天动地的咳嗽声,那床帘外也传来了些许动静。
一道女声响起,语气颇为激动:“小李公公!小李公公!殿下醒了!”
喻长安掩着嘴抬眼,就看到一个身着浅绿长裙的侍女替他掀开了床帘,眼圈还有些红。
而她刚刚叫的小李公公,忙不迭地把手里装着热水的铜盆放到一旁,几步急急也赶到床边,眼圈也是红的,语气喜忧半掺:“殿下可算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喻长安想说我现在好像哪儿哪儿都不舒服,但他咳得实在是太厉害了,就像是又一大团棉絮死死卡在了他的气管里,让他完全无法忍住喉咙里的痒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眼前的两人似乎处理过类似的情况,见他狂咳不止,那小太监又匆匆跑向一旁的柜子,自里头取了个瓷白的小药瓶。
他倒了一粒药丸出来,而后自桌上倒了杯温水:“殿下,要不先吃药?”
喻长安接过药,一口吞了下去。
极苦的滋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他赶紧抿了两口水,冲淡那种苦味。
喝水的时候,他扫了一眼四周,只见明亮的天光自窗外洒进来,被薄薄的窗纸框成了方方正正的形状,整齐地落在地上。
自己身上的大红喜服被换成了素色的长袍。
室内的布置并不算华贵,眼前的两个人穿着齐朝的宫服,看样子,自己应该是被带到了另一处寝殿。
视线落在了自己手上那微微缺口的茶杯。
……难以置信,这是皇宫里会出现的东西吗?
他知道‘自己’从小到大一直不受宠。
但没想到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末代皇帝齐幽王的长子自幼身子骨弱,除了早产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他小时候有次发热,由于当时宫人的疏忽,足足烧了两天才请太医过来给他看病。
那次高烧给他留下了病根,这个时代医学不发达,那样的肺疾拖那么久还没有致命,已是他走了大运。
等着药效稍稍压住了喉咙里的异样,喻长安敛眸,脑子再次转了起来。
单看周围的情况,除了多了一位鬼王,这里似乎与正史的记载没有太大的出入。
起码便宜爹真的很便宜。
……可在正史里自己的下场也实属凄惨啊!
比起这个体弱多病的长子,齐幽王更在乎自己的猎场、酒窖、以及养在后宫的美人们。
而在皇宫里,得不到皇帝的重视,连宫人都不会伺候得上心。
自小就不太健康的皇长子就在这种被忽视的情况下勉勉强强撑到了二十四岁,最后死在了一个难得晴朗的冬日里。
而在皇长子去世后的第一个春天,大齐国破。
就像是他的撒手人寰带走了大齐苟延残喘的最后一口气,这个辉煌了几百年的朝代就这样昙花一现般为自己画上了一个潦草的句号。
想到这里,喻长安抬眼,咽了咽喉咙,哑着嗓子问:“我今年……多大了?”
没想到,那侍女与李公公对视了一眼,然后汪的一声同时哭了出来。
“呜呜呜呜呜——!殿下的命好苦啊——!”
“呜哇啊——!殿下——!奴才恨不得替您受苦啊——!!!”
“您这都是遭了什么罪啊呜呜呜呜!平时就算了,怎么还……”
“呜呜呜呜——殿下到底为什么要经历这些啊——!”
语气悲切,声音嘹亮,两个人硬是哭出了十个人的气势。
喻长安被洪亮的哭声震得愣了几秒。
而后赶紧手忙脚乱地抬袖子给这俩人擦眼泪。
“别哭啊……”
专业事多人少的缘故,喻长安以前也没什么时间和同龄人打交道,每天宿舍和资料室两点一线。
久而久之,他就成了传说中的独行侠,几乎没有了社交。
所以面对这样的场景,喻长安有点不知所措。
虚情假意容易装,真情实感很难演。
面对真心,他不想,也不愿意假装。
两个人的年纪看起来都和自己差不多大,怎么哭得和两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