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主有如徐徐图之的法子简直折磨人。
李清赏在这种无法言喻的折磨里煎熬地过吃饭,一路磨蹭到批完学生居学,墨迹至洗漱结束,转头一看,柴睢披被子盘坐在床榻上,拭目以待般朝她拍了拍身前空处。
这种感觉简直像凌迟处死,一刀刀剐肉,却绝不让死。
做过皇帝的人与没经历过太多跌宕起伏的人区别在于,前者只需一个眼神送过来,后者即刻感觉自己被看了个透,啥都不剩。
鉴于以后还要住在同个屋檐下,李清赏决定不再负隅顽抗。
她磨磨蹭蹭过来,盘腿坐到床榻头,侧身对柴睢,低头捏衣角,声音像被憋在喉咙里,需很大努力才挤得出来:“兄长派人护送我来汴京找和首辅,出庆城后没多久,我们遇见土匪流寇,护送我们的人被……”
那几位士卒甚至有直接被砍死在她面前者,即便时过年数,她每每想起无不难过,死的是活生生的人,是有血有肉,有说有笑,有七情六欲和父母朋友的人,不是壮烈书上一个个端正工整的陌生人名,也不是统计册上一串串轻描淡写的冰冷数字,她头次经历生死,做不到无动于衷。
看出李清赏努力压哽咽,柴睢伸手按按她膝盖,掌心干燥温暖,有安慰意味,也有鼓励的意思。
覆上膝盖的手在阴雪冬月的夜里格外温暖,觉冷的李清赏险些颤栗,轻抽鼻子道:“后来又遇见过好几回流寇乱贼,他们想捉我和昊儿,都被我们想办法躲了过去,待来汴京见到和首辅,他告诉我们,我们其实是被人追捕一路,追捕的幕后主使应该就是和那个叫刘毕沅的人有关,和首辅不让我透漏出去,怕我招来杀身祸,也怕把你牵连进来。”
“很好,”柴睢肯定李清赏的勇气和智慧,这些内容和随之探知来的消息出入不大,“和首辅有否告诉你,刘毕沅为何要捉你们姑侄?”
李清赏点头:“说是和兄长在庆城军当差的一些公事有关。”
“不要试图糊弄我,李清赏。”柴睢还不至于被人三言两语骗成傻子,公事有公事走的路子,越是公事越要撇清亲属,李舍在军二十载,再蠢也不会因公事把自己家眷牵扯进去。
李清赏转头看柴睢,微微泛红的眼睛里澄澈而充满诚挚:“我看过兄长要我交给和首辅的东西其中几样,一份是是庆城军的粮草采办花销单据,一份是军中官员和汴京往来的信件,信件落款盖着‘刘’字印,和首辅说这就是刘毕沅派人捉我的原因。”
逻辑正确,因果正确,情况也符合,没有不自洽之处,若是换成别人,恐怕已经被骗住。
柴睢淡笑着看进她眼睛:“你或许不知道,刘字印作为朝中新兴世族,几年来所涉问题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舍命进京告他状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李娘子,真实情况若仅是如你所言,你与令侄不至于被和首辅想方设法送进我梁园来。”
说着,太上往前稍微倾身,距离拉进,压迫感让人躲无可躲:“这里可是梁园。”
皇帝想进也得按规矩通传,得允方能见太上梁王的——梁园。
与太上目光相接,那温和却又锐利的寒眸使自己后背隐隐出冷汗,李清赏咽了咽发干的喉。
太上平时说话软糯,虽大多时候嘴里话不多,但若与她说话她会正常应答,连昊儿的天马行空亦能在太上这里得到慎重对待,太上面冷心热还有些内向,即便有时腹黑吓唬人,也从未露出过任何让人不适的锋芒。
可这回,太上在慢条斯理的步步紧逼中露出了些许让人恐惧的獠牙,久居高位的威慑比李清赏第一次见和光那般严厉的重臣时还让她害怕,她甚至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感觉自己被太上玩弄于股掌之间,所有的谎言与遮掩也已被看穿。
“您别这样,我,我有些害怕,”李清赏收回视线,闪躲中把头埋更深,“真没骗您,我所见所知就是这些,如若您不信,大可让我与和首辅当面对质。”
柴睢:“……”
很多事和光不想让她知道,所以她才要想方设法还原真相,李清赏这一球推给和光干得委实漂亮,精准拿捏柴讷之。
柴睢撤回身,手按住自己膝盖捂捂,敛眉垂目间撤了上位者的震慑气势,温和下来时说话调子仍旧软糯:“旬日后国丈府百晬置会,你去否?”
李清赏声低若蚊:“不想。”
“好,”柴睢微顿,既然这女子如何不肯讲实话,她便故意不把拒绝后可能出现的问题提前讲,“到时候我想办法。”
“不去会怎样?”李清赏补充问。
行,想起来问就不算真傻。柴睢无意识间翻了下按在膝盖上的左手,手露出被子,掌心朝上地搭在膝头,正沉默着组织语言,李清赏怯怯把手搁进她左手。
柴睢愣住,不敢动:“干嘛?”
“啊?”李清赏更愣,鼻音淡淡:“不是你先伸手的么?”
不知是李清赏微红着眼眶呆头呆脑的样子太过娇憨可爱,还是这女子时而精明时而蠢笨的样子惹人乐,柴睢心里痒痒了两下,没板住俨肃脸,嗤嗤笑起来。
手甩还给她,柴睢道:“收请柬不代表必须得去,看刘毕沅甚么想法了,若他一门心思想你去,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