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走出待客厅时,东方地平线边的薄云已染上了浅红,是日出的征兆。
扰人整夜的夏蝉终于学会了识趣,乖乖闭上了嘴,庭院里一片寂静,只有微风里树叶婆娑的沙沙声。
孙策与郭嘉都是通宵带晚来谈事的,此时都已先回院里休眠了。只有秦楚算是正常作息,不急着回笼,于是一个人窝在客厅里慢慢喝完了那碗蜂蜜牛乳,这才慢吞吞地出了院落。
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庭院里静谧又清凉。她眯眼慢慢走了一段路,才发现有一人立于花树下。
“啊。”她脚步一顿,看到跟前身披鹤氅,抄手伫立的荀彧,微微一愣,“文若怎么在这里?”
“在等主公。”
他自然地捻下她发上一片轻飘飘的紫薇花叶,低眸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本是有公文要送的,只是没想到主公不在书房,彧便在这里等了稍息。”
秦楚:“有什么公文,都可以直接让人送过去,不必等我回来。”
“嗯,彧明白。”
“……”她默了一默。大约是客厅里那碗温牛乳稳了她的心神,或者是与旧友重逢的欣喜挥之不去,也可能只是单纯因为撞上日出而愉悦,她面对着这样温和的荀彧,心中总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肩上的素色外袍微微泛潮,带了些陈露的湿气,显然不止是他自己口中那样“等了稍息”。
鬼使神差地,她心底那些古怪的猜想跳出了口:
“文若,你是不是……”
荀彧偏头看着她,神色不动,似乎在等她说完。
这位颍川荀氏的世家公子实在太过知礼,一举一动都像是从教科书上照搬下来的,优雅得让人焦急。秦楚咳了一声,及时将那些无端猜测都收了回去。
“唉,”她心里叹了一声,“我真是早起糊涂了,怎么可能呢?人家光风霁月勤恳理事,还能有什么心思呢?”
她于是抬手摸了摸鼻子,掩饰性地对他笑了一笑,借着两颗小虎牙蒙混过关。
“没什么。文若刚才说有公务,什么事情这么紧急?”
荀彧也不再追问。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帛,从容递到她手上:
“这是李余交给我的。”
李余是秦楚前两年便着手培养的暗卫队长。
虽然“暗卫”本身更像是某种权谋里的存在,与硝烟四起、阳谋错落的三国时代不太匹配,但不得不说,它还是有必要的——最起码让她在庙堂战争中多了一手,能以“信息差”作为核心,将不同的消息拦截与外放。
她在西凉时有底气把敌将之子马超待在身边,也有赖于暗卫队的存在。如今这批几十人组成的精锐暗卫被她带进了雒阳城,更是如鱼得水,在外拦下了董卓已死的消息,再内更是将各家公侯的私信都呈上了她的书桌。
秦楚一抖信帛,眼神一扫,便看见了“袁氏”“关东联军”几个大字,心里已有了底,于是定了心神,细细起来。
行,非常好。
袁绍一如历史所写,以龟爬的速度组织起了半支“关东军”,这消息隔了一个多月,总算是被放进了袁术的书房。
而袁术本人呢,因为秦楚两个月浇花种草、送礼寄信的退让,洋洋自得自吹自擂了好一阵,大有取代庶兄爬上雒阳世家领袖的趋势。
这消息送得正是时候。
袁术果然还是那个袁术,一见兄长如此举动,简直气得要吐血,只觉得自己在雒阳城负重前行是因为自己被袁绍踩着走路了。
袁绍如今沾了家族的光坐上了盟主之位,成为联军诸侯的头领,他袁公路身为嫡子却一点消息没得到,难道不是被刻意针对了吗?
袁术:行啊袁本初,你给我等着。
“三日后便是大朝会,袁公路预备在朝会上奏,请天子正视‘关东联军’是否有反心。”荀彧见她读了差不多,最后总结。
“‘是否有反心’啊,文若说得太委婉了吧。”
秦楚哼了一声,丝毫不在乎这些“世家颜面”,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袁术的心思:“袁公路多半气得跳脚,已经想给他哥扣帽子了吧。
“‘将欲取之,必固予之’。我屡次退让,推波助澜地让世家子们尊他为首,就是在等他骄傲自满的这天。”
她双臂环胸,脸色淡漠:“行,让他们这些姓袁的自己打去吧,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秦楚说无暇顾及,倒不是借口。大将军的“其他事情”,小到为孙策周瑜接风洗尘交换情报,大到安排手下前往徐/州东武,都对日后发展有着不小的影响。
根据孙策提供的消息,他父亲孙坚早在一个月前就接到袁绍的消息,此时已率兵赶往冀州,参与关东联军了,而他自己……
来了雒阳。
“这背后的信息量很大啊。”宴会散场,她带着荀彧慢悠悠地走在夜间庭院里。
夜间温度稍降,晚风还算清凉,秦楚喝了不少酒,在兰花香草间看到了摇摇晃晃的萤火,一时有点走不动路。
后世是很难见到这样的萤火虫的。
她虽在接风宴上与孙策周瑜互灌了不少,但头脑还算清醒,只是身体略感疲倦,此时又被这夜景吸引,难得起了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