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八月,寅时二刻,天才蒙蒙亮。
夏末夜短,此时东方已泛起些鱼肚白,夜里的明月却未落山,将落不落地停驻在了西方,在窗外蝉鸣的聒噪里摇摇欲坠。
正院卧房的绢门被叩得阵阵作响,与不停歇的蝉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接连不断,吵得不亦乐乎。
“凌晨四点啊!”
秦楚被这急促的叩门声闹得头疼,一脑门子官司地将被褥踹下床,一脚踩着木屐,骂骂咧咧地踩着地板,“哗”的一声拉开门,脸黑得能沾墨。
马超:“……”
她起床气不小,被惊醒时头脑还昏沉着,此时急得连后世用语都蹦出了口:
“凌晨四点,雒阳!我说过今夜勿扰,什么事这么着急,庞德郭嘉都裁定不了,还要你来敲我的门?!”
马超被她乱糟糟的碎发深衣吓了一跳,他从未如此直白地面对主公的愤怒,不由后退了两步。
秦楚冷哼一声。
马超犹豫片刻,盯着她的半阖的睡眼,难得有点结巴地报告:
“主,主公,有个自称孙伯符的人……带来了一支军队,候在门外,说要见主公。”
“哦。孙——咳、等下,你说谁?”
“吴郡寿春,孙策。”
一刻钟后,秦大将军一身金线绣虎红袍,脚踩羊皮小靴,体体面面地坐在了待客厅里。
婢女弯腰,将盛着热牛乳的小陶碗摆在几案上,又弯着腰退出去。
除此以外,屋里只有一个不请自来的郭嘉。
“嘉恰好批完公文还没睡下,既然有主公的客人,当然也要跟来看看。”军师祭酒见她出门,立马转身进屋,随手捞了件襜褕披上,便毫不客气地跟了过来,直到孙策被请进门,都还维持着满面的笑容。
秦楚默许了郭嘉的跟随,郭嘉也就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并不打扰她。
借着侍女离开,秦楚抬头看了眼孙策。
孙策看上去休息得不太好,大约是快马加鞭赶到雒阳的——按理说,寅时的十二城门是不对外开放的,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才进了城内的,此时虽然疲惫,腰杆却挺得笔直。
实在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秦楚在心底感叹了一声,孙策真的是……当年江南别过,再一眨眼,他就变成了史书上那个意气风发的“江东孙郎”了。
岁月催人哪。
只是孙策虽面有倦色,眼下也挂着浅淡的乌青,精神却还不错,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他年幼时就长着一双含笑的鹿眼,看谁都亲切,因而很受富春平民的喜欢,没想到转瞬过去十一年,他还是这样一张讨巧的笑颜。
只是当年那个翻身上马都吃力的孩童,如今已是个身形英挺、剑眉星目的翩翩少年了。
“哎,阿楚。”少年孙策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佩剑,感叹似的看着她,“我以为自己已经成长得够快了。这么才几年没见,你都是大将军了呢?”
“大将军有什么不好?”她故意曲解了孙策的话,对着他眨了眨眼,“我若不是大将军,阿策都进不来城呀。”
她果然知道。
孙策也笑了:“果然瞒不过阿楚!
“我和他们说,‘是大将军请我入城的,你们如果不放行,后果就自负吧!’
没想到那群人这么不经吓,直接就放我进来了。”
秦楚听着他讲,眼睛一弯,两颗虎牙就和幼时一样不听话地跑出来了。她端起陶碗,轻轻吹了吹气,慢慢喝了一口,心情不错。
不止她在私下观察孙策,孙策其实也在偷偷注意着她的变化。
尽管没有人刻意提起,但文韬武略、退敌千里的大将军,其实是个唇红齿白、明丽夺人的年轻女孩。
秦楚在外总是压着一股气,表现得冷漠而狠决,那种淬血铁刃般冷峭的气场常让人心生畏惧,因而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相貌。
而见过她私下模样的,全部都是她的心腹肱骨,自然也不可能去强调她的容貌,让这等无关紧要的特质压过她真正的才能作为。
强调容颜之姣,于她而言是种轻视。
大概也只有孙策这种竹马之交,见过她小时候捡石块砸人、早晨赖床的模样,如今才敢光明正大地端详她的外貌。
“唉,阿楚啊,真是比我都好看了。”他在心里偷偷摇头叹气,怅然若失地想,“也不知道公瑾能不能比过她。”
而此时的周瑜……大概还在雒阳西郊往城门赶。
孙策与他本是同行向东的,只是刚走到司隶周附近不远,还没到雒阳城郊,沿途便遇到了熟悉的李谨,看他带着浩浩荡荡一大队平民朝着徐/州的方向赶,沿途还在与流匪缠斗。
周瑜踌躇了片刻,还是选择加入战局帮忙,就让孙策先离开了。
孙策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也一样说出来了:“阿楚变化真大,我和公瑾都要比不过你了。”
秦楚:“咦,周瑜也和你一起来了吗?”
“嗯。我们在司隶州附近遇到了李谨和一批黑甲将士,就知道是你的人。
他们被流寇缠上脱不开身,公瑾就留下来帮忙了,我把军队拨给了他,只带了一批轻骑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