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微微亮,秋芜才起身梳洗,秦衔便已派了人来告诉她,说接下来他要亲自负责圣驾回京途中的防卫,只怕无暇照顾她,便先派人来知会一声,让她一定好好照顾自己,若有事,便让下人去寻他。
这一看就是元穆安的安排。
秋芜不知元穆安为何要这么做,充满疑虑的同时,只能猜测此举另有目的。
她让来人带了口信给秦衔,说她一切都好,让哥哥不必挂念,只管当好差便可。
等用过一碗胡麻粥,吃过几口胡饼,下人们也已准备好车马,一行人出门,预备继续上路。
驿站外,除了他们的车马,还多了一道身影。
元穆安穿着那身熟悉的麻布衣服,戴着遮去半张脸的斗笠,正笔直地站在一旁。
寒冷刺骨的北风自侧面呼啸而过,将他的袍角吹得翻飞不已,猎猎作响。
明明是个身姿挺拔的英俊郎君,登临天下时,挥斥方遒,气势非凡,可是孤身一人站在茫茫隔壁黄沙之中时,仍旧有种寂寥单薄之感。
秋芜一眼看见他时,忍不住有几分恍惚。
当初那个纵马奔驰于大江南北,拯救无数平民百姓的意气少年,也渐渐染上了风霜。
她有时会想,自己已近二十的年纪,在民间已是个要被邻里乡亲议论嫁不出去的娘子了,却一直没想过他。
他其实也已年近二十七了。民间百姓家的郎君多十六七岁便成家立室,皇室之间稍晚些,但也都在及冠之前便定好了亲事。
如他这般,一直没有成婚,即便几经波折,各有缘由,也显得格格不入。
哥哥说,他许了她皇后之位。
她很难想象,身为天子的他,迟迟不婚,定已被许多大臣上疏劝谏,若当真执意娶她,将来又会受到朝野上下怎样的激烈反对呢?
“芜儿?”
元穆安站在原地等了片刻,见她只顾出神,停在半道止步不前,不禁上前两步,疑惑地开口唤她。
“怎么站在这儿不走了?”
秋芜回过神来,看他一眼,摇头道:“没什么。郎君怎么还在这儿?”
元穆安眼神黯了黯,答道:“我留下来,这一路与你同行。”
他说着,伸手替她打起马车的帘子。
胡大将架子上的杌子取下来搁到地上,随后牵紧缰绳,看着分明是个身份不凡的贵族郎君,哪怕落魄了,也应当有几分傲骨,此刻在小娘子面前,却莫名显得有些卑微,让他这个下人都有些看不下去。
秋芜皱了皱眉,没有立刻登车,而是上前一步,以旁人听不见的声音问:“郎君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元穆安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只是想趁着回去的这一路与你多些相处的机会罢了。待到了京城,只怕你又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秋芜咬了咬唇,看了看四下广阔而荒芜的漫漫戈壁,留下一句“随你”,便踩着杌子上了马车。
元穆安松了口气,很快跟在她后面也上了车。
秋芜自坐定后,便开始闭目养神,似乎打定主意不理他。
元穆安倒是没再觉得局促,只是如常地坐在一边,待马车一点点行上官道,朝东南方向去后,便时不时掀开车帘朝外看一眼。
“如今是腊月,天冷,否则,这样的塞外景致,倒十分适合下车骑马。”
秋芜掀了掀眼皮,瞥见他那边被掀起一角的车帘外以灰黄为主色的广阔景致,抿着唇没说话。
元穆安得不到回应,亦觉无妨,只是回忆起一年多以前,在京城郊外行宫的那个夜晚,继续自顾自地同她说话。
“你不喜欢骑马吗?”
这是个问句,秋芜沉默片刻,到底没有继续忽视他,摇头道:“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哦。”元穆安应一声,回想着那一晚的事,心底怅然,“我记得在西岭的时候,我带你骑马,你看起来并不欢喜。”
“是啊。”秋芜此时也不再将话藏在心里,他既然提了,她便自然地说出来,“若当初郎君是真心想带我骑马,想教我骑马,我怎会不欢喜?”
元穆安静了静,只觉明白了她当时的心境。
那时,他只是拿夜里带她出去一趟当作消遣,以此来取悦他自己罢了。
“今日我是真心的。”他放下车帘,转头认真地看着她,诚恳道,“我想带你骑马,也想教你骑马,等你学会了,将来再去行宫时,咱们一道打猎去。”
秋芜望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眸,没有说话,脑海里却莫名浮现出西岭的夜色。
空旷的草场,低垂的夜幕,璀璨的星辰,如梦似幻。若当真敞开心怀,纵马奔驰,的确快意。
她能感觉到自己心中的层层坚冰正在不知不觉中融化。
元穆安没有信口开河,当日夜里,在驿站投宿之时,他处理完一日的事务后,便吩咐隐在暗处的侍卫准备了两匹马。
他不便用自己的坐骑,亦无法替秋芜挑出一匹适合初学的小马驹,只能让人尽量找性情温顺的母马来。
第二日一早,秋芜一出驿站,就看见胡大几个正站在元穆安的身边,围着那两匹骏马说着话。
“这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