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能嫁给荣国府长孙,在娘家也是学过治家之术的。
当年,她甫一进门就坐了冷板凳,事事插不上手,也不免暗怪婆婆偏心。可这些年冷眼旁观下来,早没了争权的心思。
她不明白丈夫哪根筋不对,放着好好的书不读,非谋划着把她推上管事奶奶的位子。
这个家哪里是那么好管的?!
贾府与李家大不相同。李家是清贵门庭,贾府却是累代勋贵,府内豪奴林立。这些奴才盘根错节,互有牵连。兼之人数众多,良莠不齐,其中不乏造谣生事、借刀杀人、牟取暴利之徒。
也只有凤辣子那样不惧恶名,不畏人言的,才能强势压服那群奴才。李纨珍爱自己的羽毛。自来处处优待下人,只赏不罚,才博得个厚道多恩的好名声,并不想前功尽弃。
说来凤辣子小产过一回,这胎必得好生保养。李纨也不想违逆丈夫,只是变革又是怎么回事?
唉,书呆子治家,真真让人伤脑筋!
李纨好声好气劝道:“自古变法之人少有善终的。孝公用商君,东雄诸侯;吴起变法,令三晋不敢南谋;可二人终难逃车裂之刑。前车之鉴累累,咱们何必行险?且老太太尚在,好端端弄这种事,置老太太于何地?老爷和太太又会怎么想?”
贾珠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只是来旺儿供出来的事情,令他夜不能寐。这些年,他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想到府里竟已败坏得不成样子。此时不改,怕是想改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喋喋不休说着改变的道理,李纨越听越气,气丈夫蒙着眼睛瞎搅和。后宅里的事,哪里是男人该插手过问的?他不通俗务,此番突然发难,闯下大祸犹自不知。叫她如何是好?
见丈夫怎么劝也劝不住,李纨只得把事情挑明了说:“论理我不该妄议长辈,只是事态紧急,少不得要造些口业了。我入门虽晚,这几年也瞧出些门道。凤哥儿身份微妙,由她管家不光是太太的意思,更是老太太平衡两房的法门。如今你夺了她的权,不止大房生怨,连老太太、太太也不喜欢。好在凤哥儿有孕在身,我代她一年半载也还使的。偏你又要在这节骨眼上搞什么变革。不是我泼你的冷水,老太太和太太那里必然不依的。”
贾珠一心念着整肃家务,何曾想过这些弯弯绕?经妻子提醒,再细细品味,也不得不认可她的判断。只是这些小节,无法阻挠他的改革大计。
“我原也不想管这些,可印子钱都敢放出去,焉知还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咱们这样的人家,岂能任性胡为!待咱们细细查明,老太太、老爷、太太岂会坐视?”
夫妻俩各说各话,谁也劝不动谁。
贾珠嫌妻子没有担当,空占着大奶奶的位子不肯施为,简直尸位素餐;李纨则嫌丈夫不通俗务,还非要纸上谈兵,根本就是无事生非。
李纨见此事没个了局,悄悄遣人去请三妹妹过来救火。
探春来得很快。这阵子,她同大哥哥探讨过改革内务的事,早料到会遇到麻烦,只是没想到开门头一脚就踢到铁板。偏偏这块铁板,还是向来柔顺的大嫂子!
嘿,出师不利啊。
公平的说,探春也觉得大哥哥行事操切。不过,她能体量对方急切的心情。毕竟初闻府里那些烂事,有这种反应再正常不过。纵然大哥哥有些书生义气,到底是为了扭转府里的局面。相比而言,大嫂子的麻木更令她失望。
探春眼一斜,腰一叉,故意摆出娇横模样说道:“真真是我的好哥哥、好嫂子,敢情你们是合起伙来,赚我入局的!哼,真是小瞧了你家三姑娘!若连这点觉悟都没有,也配不得大哥哥、大嫂子待我的种种好了。此番大事,必得算上我一份!”
李纨觉得三妹妹理过家,必定清楚变革的事难成,指望着她一起说服丈夫。岂料三妹妹话里的尖刺,全冲着自己过来。
小姑子同丈夫结盟,李纨孤掌难鸣,早早树起白旗。
二房小夫妻拌嘴,大房的失意人却抱起团,亲昵更胜往昔。
且说王熙凤痛失臂膀来旺儿,又灰溜溜搬回大房,自觉无颜见人。她心里窝火,偏婆婆邢氏还借机打压,时不时跑过来刺上几句,气得她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贾琏怕妻子动了胎气,成日守在家里陪着。虽无甚大用,倒也能防着邢氏过来摆婆婆的款。
丈夫这番用心,凤姐深感心慰。
这阵子,她活得太堵心了!
自从太太削了她的权,那起子黑心奴才就一窝蜂跑去向李纨献媚,顺带把所有脏水全泼到她身上,预备踩着她的脑袋往上爬。
偏那李纨虽无治家之能,却把小姑子哄得服服帖帖,肯为其效命。
探春委实了得,才上来就拿吴新登媳妇、王善保家的两个硬岔子开刀祭坛。一顿削削打打下来,不几日就把那群奴才震慑住了。
王熙凤心里搓火,嘴上却不肯认输,有一搭没一搭地拨拉着盘里的葡萄道:
“他们想谋害我,结果怎样?连本带利折进去两千多银子!哼,我算着眼下就有三宗大事急着用钱。没了那两千银子的本金,必然腾挪不开。”
平儿坐在凤姐脚边的小墩子上,绞着丝线劝道:“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