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对二戈先生推崇倍至,听说宝玉在家塾一味胡闹,便请父亲允他带弟弟一同往静志堂求学。
对于此事,贾政不大赞成。一来,家塾中司塾的是年高有德的贾代儒。此老品行端方,治学严谨。固然以他所学已教授不了贾珠,教宝玉绰绰有余。
再者贾政见过二戈先生,印象中他病弱无力,想来无法应付顽劣的宝玉。那小畜生被族中长辈震慑着,仍要三不五时地闹事,二戈先生若弹压不住他,反倒误了长子攻读。
贾政一门心思栽培长子,事事以珠儿前程为先。奈何长子数次游说,贾政思及西宾乃妹夫所荐,心思渐渐活络,再次登门拜访。
不想这一见,贾政大为心折。二戈先生身体痊愈,精神大好,两人相谈甚欢。贾政只觉得先生眼界高远,淡泊名利,实乃平生所见之第一读书人!
自此,贾政便成了静志堂的常客。一来二去,府上人渐渐察觉到二老爷的变化。自从来了二戈先生,老爷便远了程日兴、詹光、单聘仁等一众清客相公,闲来只往静志堂观花修竹,浊酒吟诗。
贾政越是看中二戈先生的人品才学,越怕他被冥顽不灵的宝玉气死。特特又请王太医问过平安脉,才敢开口。
二戈先生得遇伯乐,欣然应允。
贾政大喜,心想若得能人悉心栽培,或可将家里那块顽石点醒?
问题是二戈先生肯教,宝玉却不肯学。
宝玉不敢违逆父命,找老祖宗拉偏手。摆明了是逃避学习,说得却振振有词。称在家塾有知己相伴,大家时常一起讨论,如此方能进益。
贾母明知他狡赖,也不点破,一味宠着护着。
贾政早料定孽子必有这招,只把长子推出去应对。贾珠拿出写策论的劲头向老太太谏言,摆出条条道理,执意要弟弟一起拜师。
贾母拧得过儿子,却拧不过孙子。眼见最出息的长孙,全心全意提携弟弟上进,老怀甚慰。难得他们兄友弟恭的,当老家儿的总不好灰了孩子的一片心。可扭头再瞧瞧宝玉蔫哒哒的神色,心肠又软了下来。
僵持三日,贾母终于退让。宝玉可以去静志堂,但府里姐妹也要要陪着一同去。几个年岁相若的孩子一起读书,一起探讨学问,共同进益。
贾政知老太太断不肯再退让,一口应下。
老太太、老爷敲定的事,贾珠虽觉不妥,却没他表态的份。于是反应最激烈的,就成了王夫人。
金陵王家素来不重女子学业,王夫人姐妹只勉强学过几年,王熙凤更是大字不识。
王夫人觉得即便重视女孩的学业,请个女先生教教女德女训也就是了,何至大张旗鼓请大儒教导,更不该和男孩一起上课。
更何况宝玉本就于读书上不上心,若让他和姐妹们混在一处,岂不是更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令她更加不解的是,家塾每年搭进去大把大把银子,宝玉没道理放着现成家塾不上,非要换先生。
贾政同太太讲说不通,少不得避了好一阵子。
王夫人心中不满,奈何上至老太太、老爷、长子全都赞同,除了背地里生几天闷气,也无计可施。
至此,西府小课堂再无障碍。
啦啦啦啦啦,探春终于逃出了大嫂子的“魔爪”,不用再背那些女德女戒了!
老太太万岁!
大哥哥万岁!
天高云淡秋正爽,西府小课堂开课啦~~
“西府小课堂”本是探春杜撰的名字,因宝玉听了喜欢,四处乱吵吵,竟这么叫开了。一来二去的,就连老太太也跟着叫起来。
小课堂的学员是老太太钦点的:二房的迎春年纪最长,其后依次是宝玉、黛玉,年纪最小的是探春。
此外,宝玉还有个伴读——池寿。
开课第一天,五个孩子齐齐聚在荣庆堂,由贾珠领着一并给老太太请安。
宝玉上学从来没起过这么早,老太太见了很是喜欢,乐呵呵给孩子们派礼物。
众人得的俱是一般,均是一个荷包并一个金魁星,取“文星和合”之意。礼物人人有份,伴读池寿也得了,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
时隔数月,探春仍一眼就认出了心机boy。
他穿着体面不少,却依旧瘦得像个逃荒的饥民。头上的癞治好了,生出寸许长的头发。只是头发又黄又枯,稀稀落落的,并不比先前好多少。
显然,老太太也被池寿的样子惊到了。不要说富贵人家少见这样的孩子,就连寺庙门口讨饭的,也比他看上去强健。
池寿瘦得脱了人形,整张脸只剩下一对大眼睛。黑漆漆的,叫人不忍再看第二眼。
王夫人忙着询问厨娘是否尽心,饭食是否可口。
池寿早就习惯了旁人异样的目光,见长者问话倒也对答从容,态度不卑不亢。他先把贾府派去的厨娘好一通称赞,又称二老爷为父亲请了几回太医,父亲用药后已然大好。太医也为他把过脉,断为不足之症。
听到“不足之症”的说法,众人不免向黛玉瞟去。同样的先天不足,黛玉只是身体娇弱些罢了,池家小子却是形销骨立,脸色惨白,全无一丝血色,怕是捱不到成年。
贾母暗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