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都在长草,外面看起来妥妥当当的,谁也不知道谁可信,天晓得哪只强军一下子就一哄而散了,哪个人一下子就心生歹意了。”张世昭给自己倒了最后半杯酒,望天感慨。“譬如吐万将军这事,我自问是个聪明人,可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离开……是受了关西那些人教唆,故意给曹老头麻烦?还是受了圣人暗示?还是自己一怒走了?又或者是觉得江都那里能东山再起?还是纯粹战事不利,打不下去?”
高督公之前坚定以为,吐万长论之所以离开,是受了关陇那些人挑拨,因为之前东都的内斗主线就在于曹皇叔对关陇那些人的压制与反压制。
然而现在听张世昭一讲,他也茫然了起来。
别的不说,圣人做出暗示,让吐万长论这位宗师带兵过去,本身就是一个极度符合那位圣人性格,而且注定无从证伪的一种可能。
“尽心尽力吧!”想了半日,高江也只能如此感慨。
张相公自然无话可说。
就这样,翌日,队伍再度启程南下。
而刚离开陈留城不过十来里路,上午时分,随着队伍中一次例行的车辆打滑导致队伍停顿,队伍中最尊贵的一位女性,也可能是这个时代理论上地位最高的一位女性,也就是皇后了,不知为何,忽然趁机唤来了主体队伍的实际负责人、北衙督公高江,说是有话要问。
“殿下。”今日专门穿了一身代表了督公身份华丽蟒袍的高江匆匆赶来,就在庞大的宫车前俯首。“殿下有何吩咐?下臣必当竭心尽力。”
“没有别的事情。”宫车内,一个温婉的女声立即响起。“只是咱们在荥阳时,就三番五次遇到牲畜、车辆打滑……”
“殿下放心。”高江猛地严肃以对。“但有臣下在,绝不耽误路程……况且,车辆的事情,地方官府自会沿途补充,不会成问题。”
“我……本宫不是这个意思。”女声明显犹豫了一下,然后进一步解释道。“是昨晚上,本宫听本地的女宾们讲,再往后的路程,积雪非常深,有的甚至过膝,不免有些忧心……道路艰难,再加上天气又冷,强行赶路怕会动摇人心,招来不满,以至于出现逃散,人心一旦散了,只是赶路也走不下去的。”
高江沉默了一下。
他大概听明白了,皇后听人描述完困难后,害怕队伍会出现三征东夷那样的情况……可说句实在话,谁不怕呢?昨晚上跟张世昭讨论,前面的困难,哪个他不晓得?
唯独怕归怕,还能不走吗?
死,也要死在江都。
一念至此,高督公反而坦荡:“殿下,你放心吧,咱们跟三征不一样……三征是那些人之所以逃走,是因为他们是做徭役,被从家里捉出来去东夷打仗,害怕到了东夷那里会死;而咱们这次,宫人、內侍,往江都去,本是理所当然,反倒是留在东都这里,宫中待遇日渐萎靡,上下才容易出现慌乱。至于屯兵、郡卒、民夫,都是不用出郡的,所以,这次赶路,与三征截然不同。”
“高督公说的极是。”宫车内声音稍缓,看来是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答案。
“至于说积雪……”高江想了一下,继续认真以对。“下臣僭越,请殿下打开卷帘,亲眼看一看。”
车内稍有动静,继而宫车打开了一个侧门,掀起了一吊上下紧绷的厚毡,又卷起了一面丝绸垂帘。
只是,从车内往外看,注定白茫茫一片,也不知道怎么看。
高江眼见如此,继续指点:“请殿下遣一贴身女官出车……”
一阵窸窣后,一名男装女官打着哆嗦跳下车来。
“你。”身为督公,高江对女官自然不用客气,直接以手指之。“往那边没有被践踏的雪地里走一遭,没有我命令,不许回头……但小心不要栽倒。”
男装女官不敢犹豫,身上哆嗦,脚下却利索,直接依照命令往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趋步前行。
“好了,回来吧。”眼看着女官走了够远,高江复又呼喊。“不用掸身上雪粉,直接上去给殿下看看积雪到何处……”
女官匆匆折返,登上温暖的宫车,身上雪痕几乎是立即就化开,却居然只湿到了小腿上。
“殿下看到了吗?”高督公追问不及。
“看到了。”皇后明显又松了口气。
“其实,真要是说艰难,最大的困难恐怕是到了谯郡,彼处屯军不多,下臣冒昧,请殿下写一封懿旨,直接发往徐州大营,请一支援兵到谯郡那边……这才对路。”
皇后再度紧张了起来:“圣人不喜欢后宫这般擅发令旨。”
“无妨。”高督公似乎早有思索。“殿下若是有心此事,只需要写一封旨意,先夸赞曹太守与梁郡这里接待妥当,然后询问张相公、曹太守,还有罗、薛两位常检,问问他们前方谯郡的屯军兵力如何?是否与梁郡这般一样妥当?这样,他们自会在队伍前面讨论,然后举着殿下懿旨往徐州请兵的,这样就不算是殿下去干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