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你杀了他,如何。”
说话的人并不是在询问沈鹊,这句话是在陈述即将发生的现实。
帝王话音轻飘飘的落下,却似有千斤重,一时间殿内安静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见。
沈鹊微微敛眸,她平日里性情还算温和,不全如外人说的那般冷血无情,但此时此刻,她眼梢流露的寒意和狠戾是君慈先前从未见识过的。
像是一柄落了尘灰的宝剑,寻常见了弃之如履,但当那尘灰被拂去,凛冽寒光,斩铁如泥,怕是万人争夺。
此刻的君慈如案板上的牛羊,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似千万只血手,疯了一样的将他拉拽回凄苦的童年。
女子眉眼锋利,骨节分明的长指握紧腰侧的刀柄,指尖泛起白。
帝王言语一出,沈鹊几乎无一丝犹豫。
不待青年做出反应,她身影似鬼魅般迅速,猛的闪现到了他身前。
君慈瞧清了沈鹊的面容。
她眼中无一丝暖意,看得出她只有一个想法:
取了他的命。
思及此处,君慈心口微不可察的刺痛一瞬。
电光火石间,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
一枚铜钱自帝王指缝中飞射出来,击打在刀壁上。
此刀乃是天山玄铁所制,看着轻巧,实则如千斤重,成年男子想拿起来都要用足了劲。
但,如此一把刀,却被那一枚小小的铜钱从沈鹊手中击出,刀刃狠狠地扎进不远处的桌案上,发出阵阵嗡鸣。
桌案四分五裂,扬起一阵木尘。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沈鹊微愣,虽不解帝王此番有何深意,但她大抵是明白君慈应是不会死了。
她冷静的退后两步,眨了眨眼,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着脚步去不远处拿回自己的刀,宝贝似的擦了擦上边落的木屑。
君慈呼吸微滞,不知何时,背上已浮起一层冷汗。
他看向高座上的帝王。
帝王垂着眼,转着手中微热的茶杯,自始至终甚至未分给他这边一个眼神。
却轻而易举的用一枚铜钱化解了沈鹊的招式。
君慈本以为令国国主会如他父王一般昏庸,今日得见,心中不得不改观。
也是,能让沈鹊这等人杰俯首,怎会是平庸之辈。
帝王轻笑一声,落下茶杯,温和道:“怎么,很诧异?”
君慈猛的回过神,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正紧攥着轮椅的把手,他故作自然的松开手,平静道:
“陛下为何不杀我?”
青年此番直白的话,倒是叫令奕宸对他多了几分赏识。
帝王拢了拢衣袖,目光从君慈神旁穿过,落在不远处抱着刀发呆的沈鹊。
他笑的让人捉摸不透,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
“朕常年亲征,每每打了胜仗都会给阿鹊带一份礼物回来。”
“阿鹊性子古怪,但我看得出,她很喜欢你。”
“这一次我送给阿鹊的礼物,是你。”
君慈白玉无瑕般的脸,很少如此刻般冷淡。
他坐在轮椅上,比那人矮上许多,但眼中毫无惧意,丝毫没有下位者的神态。
君慈背对着沈鹊,他此刻望向令奕宸双眸的,是一种极挑衅不敬的目光,若是被沈鹊瞧见,怕是沈鹊会真的想杀了他。
他唇角微勾,细声道:“养虎为患?”
帝王像是被取悦到了,他放声大笑,眼尾随着笑意浮现起了几道岁月的痕迹。
但帝王转瞬便收敛了笑容。
“你太小瞧阿鹊了。”
沈鹊远远的站着,她听不清远处二人在说些什么,不过她很是诧异。
阿父平日寡言少语,除了跟她,很少会跟外人说如此多的话,更不会笑的如此开心。
世人都骂沈鹊走狗,溯其根源便是因为沈鹊对令奕宸的敬重,几乎融进骨血,变成了愚忠,她从不过问凡事的错对,阿父说打哪,她就打哪,阿父要她杀谁,她就杀谁。
所以此刻,她丝毫不好奇那二人交流了什么。
千月虽是沈鹊近侍,但想随着她入乾盛宫,远远还不够格,所以出宫的路,只有沈鹊推着君慈走。
沈鹊推着君慈的轮椅,如寻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像是想挖掘一下这个轮椅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妙用。
也不知是沈鹊天性迟钝,还是故意装作不懂,在她身上丝毫见不到方才要杀这人没杀成的尴尬。
君慈皮笑肉不笑道:“夫人,玩够没?”
沈鹊觉得无趣,放慢了脚步,嗤了一声,兴致不算高的回答:“一般般咯。”
如今晚冬,下雪的日子越来越少了。
此刻明月高悬,二人肩上落了一层银光。
沈鹊望着空中的点点碎星,眉梢的弧度缓了下来。
只有在宫中,沈鹊才会得到一丝放松。
对他人而言,皇宫是最危险的地方。
但对沈鹊而言,此地万般惬意,是她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是她的家。
“阿父想要杀的人,从来没有活下来的。”
“你是第一个。”
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