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春日宴(中)
因着有吴大壮一块儿过来,安六爷似乎心中也有考量,便没按照一般规矩特意分了男女眷,而是连二门都没进,带着众人穿过曲折游廊,径直往花树掩映的一间小跨院走去。
安六婶走在杨彩芽和权氏身侧,偏头笑着介绍道,“家里人少,有些院子空着也是空着,就挑了几处景致好的重修修葺过,专做宴客赏景用。去了那些高墙大瓦,修的四开八敞的倒也通透别致。今天特意备了些我们老家那里的特有物什,几位待会儿可别拘束,赏脸多喝几杯才是。”
众人不免客气几句,顺着安六婶指引的方向张目四望。
果然见不远处的小跨院下人鱼贯出入,正往里头端盘送水,而惯常见的院落高墙果然被尽数打通,目之所及皆改用层层叠叠的幔帐做隔断,往来下人穿梭之间、春风拂柳带着花树簌簌轻摆,卷着各色清雅纬纱幔帐或起或落,衬着这早春景色,倒确实令人眼前一亮,别有一番雅致观感。
待到穿过层层幔帐进到小跨院里头,便见着意拓宽的大院内皆铺了噌亮的青砖石地面,倒映着两排对面而设的条桌,条桌上已摆上各式菜蔬瓜果,并美酒香茶,座位下铺着花团锦簇的绒毯——条桌后并无桌椅,想来是要席地而坐,才特意在青砖石地面上加铺地毯。
一面面地毯花色和市面常见的迥异,色彩浓烈用料绒厚,在阳光映射下隐隐泛着五彩光芒,定睛一看便知这绒毯织法繁复之外,大半用的都是价格不菲的金线银线,更不用说那些参杂图案中,用各式罕见彩线扭成的五彩针脚。
若说以前青山村曹家的家私摆设中的富贵,是隐而不露,那么安家的富贵就是粗中有细,奔放而张扬的。
一路往二门而来的高檐楼亭先不论,光看这处宴客跨院,就足可以相见安家后宅到底多有钱。
吴单和吴盛到底见识少些,进了跨院只觉得新奇有趣,见了这幅摆场放到放松下来,原本有些僵硬的手脚也渐渐自在起来。
杨彩芽见状不由暗叹摇头——大商户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也不是没有的,却没想到一个关外来的胡商安氏,竟能富贵如斯。
她倒是没把安家富贵往朝政如何如何上去牵扯,只是心中难免升起股小小的激奋——杨家在青山村算是土豪了,可惜还没能跻身青山镇大户,她可得继续发奋图强,誓要把杨家拉拔进能与安家比肩的富贵人家才是。
这么想着,杨彩芽不免又细细看了几眼桌下绒毯,才随着安六爷一家东道渐次落座。
因主客是杨彩芽和权氏,安六婶便领了话头,举杯笑道,“关内桌椅虽方便,但我们老家旧俗,有宴饮时还是摆了条桌席地而坐来得松快热闹。请几位也领略领略我们西域的风俗,尝尝我们家乡的吃食酒水。”
一时众人都纷纷举杯,互相敬过头杯酒,安家的春酒便算正式开宴。
所谓客随主便,到了人家家里头不论身份如何,马屁还是要拍几句的,吴大壮几人少不得就安家这富贵摆设赞叹了几句。
安六爷性子豪阔,虽已在关内安家落户,西域胡商的做派却是不改,顺着话茬就说起生意,“这地毯也算是我们西域的特有织法,虽说西北商路打通也有好几年了,不过这些东西也都只有西域运送过来现卖的。在苏州府绸缎成衣行里,也算是独占一地。”
说着指向安九郎,“如今九郎管着这块的生意,我们自家要用,也得从九郎那里买。要么就是回西域的时候,自家拉货的时候多捎带几张。”
虽说各地风俗迥异,但西域胡商也大多汉化,就是家族宗法也和关内大同小异,分支多了自然也有分家一说,只不过胡商分家又和关内不同,不必顾念高堂如何,子孙成年不分嫡庶一并分出一个房头,分家也分账,情分虽在走动也不停,但真正是做到了“亲兄弟明算账”,即便是嫡亲兄弟间有什么生意上的来往,也是要一分一毫算清楚的。
安六爷说要从安九郎手上买绒毯,倒也是大实话。
众人都对胡商做派有所了解,闻言不以为意,顺着安六爷的话茬就谈起安氏在关内的生意。
除了之前安六爷和杨彩芽提过的布料、香料生意,安家名下在药材、珠宝和脂粉生意都有不浅的涉猎。
又因着西域物产丰富,对关内人来说都是“舶来品”,布料、脂粉生意倒也罢了,香料、药材、珠宝因着西域特产之便,倒令得一众胡商在江南道站稳脚跟后,在这几门行业中隐隐有鹤立鸡群的势头。
安六爷也不知是单纯热情好客,还是别有他想,和安九郎、安十郎一道,倒是把自己几门生意都说的十分仔细通透——只差没自揭老底,将各式渠道、行价都抖了出来。
许昌德一面听,一面和吴崖几个交换眼色,几人并排而坐,倒也离得近,暗地里打过几轮机锋,许昌德便看向杨彩芽,亮着一双眼睛几不可见的微微颔首。
来安家赴宴之前,许昌德和吴崖几个也没有闲着,每日早出晚归的,除了打点粮铺的事,也顺带摸了摸安氏的底,在东西二市走访查探了几天,私下没少琢磨另两间铺子的事。
安氏在西市的铺面可不少,许昌德和吴崖也算是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