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知道这个人为什么看不上她那点爱恨情仇了。
跟他想做的大事相比,什么世家纷争,什么夺嫡东宫,根本不值一提。
那是通天塔!
大继王朝存续三千年,通天塔便修了三千年。
它是立国之本,也是百姓共同的夙愿。想毁通天塔,恐怕得先灭皇室,再灭世家,然后杀尽天下人。
“你这个忙我可帮不了。”云昭直言,“不会成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你这才是真正的作大死。”
她不屑说谎,不屑给他无聊的安慰。
“那怎么办,”夜风中,黑色斗篷猎猎拂动,他放声朗笑,笑得狂妄嚣张,“谁让我是天命注定的大反派。”
云昭微妙地感觉自己被冒犯。
她的骄傲,绝不能容许别人做大反派,自己却只是区区一个恶毒女配角——哪怕编故事也不行。
她眯起双眼:“那你最好祈祷我诸事顺利,好腾出手来助你一二。”
“祈祷?”他笑了,“向谁祈祷?天上的神,还是人间的太上?”
这一幕似曾相识。
眼前这个人分明与晏南天并无任何相似之处,但说这句话时,嘲讽之意却是如出一辙。
*
“父皇!”
晏南天疾疾起身,双手置于额上,俯身恭敬行礼。
礼毕,抬眸望向那位两鬓微霜、大步走近的中年男人。
视线微微一触。
晏南天立刻垂眸道:“待温氏醒来,儿臣定会第一时间禀告。父皇龙体为重,且先歇息吧。”
中年皇帝无所谓地一摆手:“无妨。”
他虎步走近,瞥向病榻上昏睡的温暖暖。
皇帝脸上看不出喜怒:“就为这么个女人,和你的储妃闹成那样。”
晏南天低低地回:“儿臣不敢。”
“不敢?”皇帝哼笑,“你亲家母都气到出手伤人了,你还不回东华宫好生安抚小云昭,留在这里作甚!就这么生怕这女子再有个闪失?”
晏南天急急欲辩解:“儿臣……”
皇帝挥手打断:“得了。自你踏入永和宫,眼睛就粘在这女子身上,未曾挪过一寸!”
晏南天神色微窒:“……父皇教训得是。”
“你呀你!”皇帝虚虚指点着他,“莫要忘了云氏与湘阳氏为何偏向你!当心自毁长城!”
晏南天眸中掠过一丝细微的屈辱。
皇帝看在眼里,神色不显。
他摆手道:“罢了。我晏家的男儿,如何能叫人拿捏一世?这女子既是云氏血脉,成婚后一并纳了便是,也算佳话。”
“是。”
“只是后院有得你闹腾!”皇帝像个寻常父亲那样,往锦榻一坐,抬手拍了拍身侧。
晏南天上前,虚虚落坐半边。
皇帝叹息:“当初的秦妃,亦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当年便因妒生恨害死你生母,后头又作恶多端,连累老三一起犯错!”
晏南天低低苦笑了声:“儿臣已不记得阿娘的样子了。”
皇帝更不记得。
皇帝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道:“女子耽于情情爱爱,行事不知分寸,不知轻重!娶妻不贤,终是祸。”
“是。儿子明白。”晏南天低垂着眼睛。
皇帝见他实在神思不属,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知晓“亲家母出手伤人”,不禁笑着摇摇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人醒了记得先问楼兰海市,莫要只顾着儿女情长!”
“是!”
皇帝满意地嗯一声,双手撑膝起身,摆摆手,示意晏南天不必相送。
“恭送父皇。”
许久,晏南天缓缓起身抬眸,唇角微勾。
老三会败,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宫中治理得如同铁桶一般,水泼不进。
不像自己,东华宫早晨发生的事,中午之前必定已呈到父皇案上。
多叫人放心。
*
云昭跳下石柱。
抬眼一看,侍卫长老老实实站在一旁,手扶在腰间刀柄上,神色紧绷。
见她离开危险处,他悄然松了一口气,肩膀略微垂下。
“老赵!”云昭问,“你见过鬼吗?”
侍卫长不知道她想作什么妖,谨慎回道:“云姑娘,世上并无鬼魂。”
“哦。”她又问,“那你见过能制造幻象的妖魔吗?”
侍卫长:“……也不曾听闻。”
她不问了,踢踏着旧日庭的碎石往回走。
刚回到东华宫,便有一名暗卫悄然跟上侍卫长耳语。
他声音压得极低,奈何云昭耳朵灵。
她隐约听到暗卫禀告:“尸体被掘走。”
云昭:“喔?!”
一个用幻象装神弄鬼的家伙,竟然真刨了晏南天埋的人?
这里可是九重山。
*
辗转半宿。
次日醒来已是午后,云昭发现窗榻旁的矮案上面多了薄薄一小沓宣纸。
不用看也知道,定是晏南天送回来的。
“他这么闲。”
云昭撇着唇,往窗边一坐,把纸张拿到眼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