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宫。
云昭倚在金丝檀木雕花床柱边上,抱膝望着窗外。
她向来被人宠着、捧着,任性惯了。即便闯下这样的大祸,心里也并不害怕——小魔王的词典里面就没有过害怕二字。
她也并不后悔,若是能重来一次,云昭觉得自己还是会这么干。
她只是难过。
那股情绪是酸的、涩的,细细密密地缠绞在胸口,每呼吸一下,都牵动五脏六腑。
眼前不断闪回当时的声音和画面。
“阿昭啊。难道,我就这般,不值得被你信任?”
“你不能这么践踏我的心啊云昭。”
通红的双眸,隐忍的颤抖。
她的晏哥哥,看上去好伤心。
一队宫人静静走进寝殿,向云昭俯身行礼,然后利落动手,收拾溅到地上的水花、搬起殿中的水晶缸。
那道绡纱在水中翻卷起半边,像皱缩的废纸。
带队的年长宫人行上前,轻声向云昭解释:“殿下交待处理掉毒物,怕伤到您。”
云昭动了下唇瓣:“哦。”
宫人默然施礼,带队退下。
云昭坐着没动,目光一直追随那道颠沛流离的绡纱。
看着它离开寝殿,看着它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
它会被如何处理呢?
她不愿想。
*
日影在花窗上缓慢游走,浮云吹过,明明暗暗。
云昭看着窗外,第一次感觉东华宫原来这么大,她身处其中,就像一只孤零零的蚂蚁。
晏南天没空理她,大约也不会想理她。
云昭把下巴搁在膝盖上。
没想到的是,未到晚膳时分,晏南天竟然送回了一张纸笺。
很随意地折了一折,一看便知是匆忙写下,寻隙让人带给她的。
云昭伸手接过,薄薄冷冷的纸。
她不自觉地用力捏着它,指尖泛起白。
半晌,镇定翻开。
她先闭了闭眼,悄然长吸一口气,然后慢慢落下视线。
仍是那一手漂亮遒劲的字迹。
他在第一行这么写:奉命看护温病人,情非得已,千万恕罪。
第二行这么写:生气可以,饭要吃。
云昭:“……”
他这是特意赶在饭点之前安抚她。
一时间,云昭心绪错综复杂,又好气又好笑。
她无语道:“他当我是小孩吗?”
整个人似是松快了一些。
送信回来的侍卫长眼观鼻、眼观心:“……”
云昭回看纸笺,纳闷地皱起眉头:“温暖暖居然没死?她怎么没死?”
侍卫长老实回答:“下臣不知。”
云昭抿住唇,眸光微微闪动。
“来年今朝”见血封喉,连那些力大如山的怪兽都能毒死,她怎么会没事?
难道她温暖暖当真是什么天命庇护的“女主角”?
云昭问:“我可以回家吗?”
侍卫长抱歉道:“殿下交待,您最好暂时不要离开九重山。”
云昭眯了眯眸。
晏南天很清楚她家里的情况。
她爹云大将军王常年出征在外不着家,她娘湘阳夫人是个打小被宠坏的炮仗,冲动起来比云昭还夸张。
这事儿要让湘阳夫人知道,只怕小事化大,大事要炸。
云昭心下有了打算,故意寒声问:“若我定要回家呢?你敢拦我?”
侍卫长好不头疼:“下臣不敢……但要先行禀告殿下……”
云昭:“那还是不必了。晏哥哥他在宫中大约很忙。”
侍卫长如蒙大赦:“是。”
云昭又道:“他让我祈祷温暖暖死慢一点——我去旧日庭祈祷总可以吧?”
侍卫长:“……”
这小祖宗反正就不可能规规矩矩的。
“旧日庭就在九重山,不行吗?”云昭眼看便要大发脾气,“不行那我回家!”
侍卫长这点决断还是有的:“行。”
殿下只说不要让她离开九重山。
*
离开东华宫时,恰好又是黄昏时分。
下了殿阶,云昭回头望去——昨日她便是站在这里,隔着长长的石阶,与晏南天对上视线。
只短短一天,她这段感情好似跋涉了万水千山。
侍卫长默默跟随在云昭身后。
他是内家高手,走路寂静无声,她走着走着就忘了身后还跟着个人。
皇家殿堂园林的富丽堂皇云昭早已看得不爱看。
她心无旁骛,一路往东。
穿过大片黄叶红斑的帝桂林,眼前骤然一空。
即便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云昭仍是被旧日庭的广袤壮丽震慑了心神。
旧日庭无边无际,绵延至视野尽头。
那些灰白倒塌的画壁銮柱,悉数被夕阳余光镀上一层翟金。放眼望去,像是金乌沉降,诸神归来。
这处巨大的遗址,上古时曾是神灵的殿堂,如今叫做旧日庭。
空气中弥漫着沉厚历史的味道。
站在残垣断壁边缘,千里大地尽收眼底。
云昭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