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红军家距离村口老店只隔了江柠家和老稻仓, 老稻仓还是集体经济时候建的整个大队放稻谷的地方,不仅大,还全是石头材质,算是临河大队的标志性建筑, 哪怕现在已经不做稻仓使用了, 它还依然可以存在很多年。
两家距离不远, 春花奶奶站在门口大声一喊,江红军家就能听到, 也正是这一声喊, 将后面住的几户人家都喊了出来,看看是哪个姑奶奶回来了,也有老人还记得江姑奶奶的, 忙走出来看。
江姑奶奶嫁人的时候,还没有江红军呢,他没见过江红军, 倒是听江爷爷说过。
江爷爷是个平时话非常少, 在家里几户不怎么说话的老头子, 可在江红军记忆中,每到年初二,江爷爷就会抬头看向五公山的那头,在五公山的另一边,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去过的市, 还有江爷爷的妹妹,他们的姑奶奶。
可是姑奶奶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江红军听到喊声,急忙跑出来,几部跨过高台上,一家又一家的石头院墙, 走到村口老店的高台上,望着高台上的一对老人,脸上全是热情的笑容:“您就是姑……姑奶奶吧?哎哟,可把您给盼回来了!”又看向另一老人:“这是姑爷爷吧,这是表弟吧?快快快,快来家里坐!”
高台虽是连在一起的,但每一家的高台都有自己的院子,小孩子和年轻人不耐烦走台阶上上下下,都是翻墙跳墙,但两个老人肯定不能如此,是扶着他们下了村口老店的高台,又上江红军家的高台。
江红军和江红兵家的两栋楼房是建在一起的,中间共用同一个楼梯,左边就是江红军家,右边就是江红兵家,通体白墙黑瓦,房子即使隔了好些年,在江家村依然算很新很漂亮的,院子门口还各种了一棵桃树,两棵板栗树。
这两栋楼房都是江老太太记忆中没有的。
五八年到六一年,此地发生特大洪水,地势低矮的房子全部被淹了,所以村里兄弟多的人家的宅基地,都是往地势高的地方建,也只有江爷爷家那时候年纪小,又早早没了父亲,母亲小脚做不了活,还有一双幼弟幼妹要养,在村里无人帮衬,才在高台下面分了一分地建了个小土屋。
后来村里孩子越生越多,村里的房子也越建越靠下,这才有了这片加高的高台。
老太太一边走上台阶,一边打量着这两栋连在一起的房子,赞道:“这房子建的真好!”又问江红军:“你是大国家的?”
江大伯的大名叫江大国,那个年代也不讲究什么大名不大名的,就‘大国大国’的称呼着。
江红军连连点头说:“是的姑奶奶,我是老大江红军,旁边是我二弟江红兵家,红兵陪他媳妇回娘家了,还有个小弟,在那里建了房子,就是那个四层楼的红墙琉璃瓦的房子,看到没有?”
高台下面的房子极少,除了江家下面当了猪圈的土屋,前面还有几家,全都是在村里没了男人的寡妇,家里孩子长大了,就在前面地势较低的地方建的房子,一旦发洪水,淹的就是这几家,江爸他们后来住的这个土石瓦房,还是江爷爷已经成年,有了守林员工作后,才能在上面的高台上有了宅基地。
在农村,就是这么现实和残酷。
更下面的,就是江爸的房子和江红兵的房子了,站在高台上一眼就能看得清。
望着远处建在马路边的四层楼大房子,江姑奶奶点头,“真好,看着你们过的好,我也放心了。”
江红军又指着江爸的房子说:“那栋红色的房子是小叔家的!”
江姑奶奶远嫁的时候,江国平还小,还没有大名,是以江姑奶奶并不知道江爸的名字,只点点头。
江红军将江姑奶奶和姑爷爷请到屋里,喊在厨房做饭的大堂嫂:“水……水芹,你赶紧到荒山上喊下爷爷过来,就说姑奶奶回来了!”
江姑奶奶还以为哥哥也住在这附近,没想到居然住到荒山上去了,一时心酸不已。
荒山在她小时候就存在了,那时候是知青点,平时晚了点,知青都不敢出门,因为山上狼会在晚上下山,为了安全,晚上知青点的门都会关的紧紧的,即使是白天,也是成群结队的出门,混乱时期,很多没熬过去的人,都被埋在荒山。
现在听说自己哥哥居然住在荒山,不由眼圈一红,大过年的,又不能让人看出来,只笑着用别人吃喜酒回的两毛钱一条的红帕子,揩了揩眼角,问江红军:“我哥不当守林员啦?”
不光当年工作难得,即使是现在在农村还能一直拿工资的工作,也是十分难得的。
江爷爷当年能有一份守林员的工作,不知惹的多少人眼红,想寻到江爷爷错处,替换江爷爷去当守林员。
江姑奶奶一直以为自己哥哥会当守林员当到死,没想到现在却不在山上,而是在山下。
要知道,过年时节,别人都是团聚的日子,对守林员来说,却是最需要集中精神,每天巡山巡个不停的日子,因为除了年三十那天集中祭祖外,过年这几天也会有人到山上祭祖,冬日天干物燥,百草枯黄,一点火星子,都能引发山火,所以这个时间,连年三十的除夕夜,江爷爷都是早早就下来吃过年夜饭,就又赶忙上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