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杯递给了她。李秋月的手轻微地发着抖,却执拗地要自己拿着杯子。她喝了一口,满足地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
奚悱转身就想走了,骨血亲情是无法抹去的事实,但在他的印象中,李秋月的形象太模糊了,他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个逼仄的夜里,这个所谓的妈妈要活埋了他。
真疯还是假疯,奚悱根本懒得考证,他没想让她死,但也没觉得有什么要挽留的。
“小悱,我是妈妈。”李秋月沙哑的声音再次挤了出来,她撑着身子要起来,“孩子啊,让我最后看看你吧,最后一次了。”
奚悱搭在门把上的手顿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会心软,可能是外面的雪实在太大了,这屋里有点暖,疲惫的他想歇歇。
也或是李秋月话里的什么触动了他潜在的渴望。
“孩子,来妈妈这里,妈妈看你一眼就够了。”李秋月像是人之将死,有了难得的清醒和慈爱。
奚悱手从门把上滑落,缓缓转身走了过去。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一直抱着件被子般的羽绒服,在所有人的印象里他以往的穿着都是利落单薄的。
“孩子,让妈妈摸摸你吧,这么……多年了,你,你怎么过得……”李秋月语不成句。
奚悱从李秋月衰败的容颜里依稀看到了她曾经的美丽,家里人都说,他的眉眼跟妈妈最像。
是吗?
奚悱看着李秋月颤抖地手,她的生命已开始倒数了,她的所有爱和恨也都要回归尘土。
“来妈妈这里……”
见到此情此景,李未像是无比痛心般地说:“小悱,这是你妈最后的心愿了。”
身后的奚建国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奚悱体会不出那是什么意思,他眼角向下垂着,缓缓弯下了身子。
李秋月整个人激动地更加颤抖了,她伸手勉强地抱住奚悱。
而奚悱没有回抱她,他只是那个姿势,心里平静地想,原来这就是妈妈的怀抱啊。
“小悱,你这些年过得好吗……?”李秋月喘着气道,“你知道,你知道妈妈怎么过的吗……?嗯?我过得……”
在她抛出后面问题的时候,奚悱已经隐隐发觉她语调不对了,只是他恍了神,手里又抱着羽绒服,实在没来及反应。李秋月在此时突然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朝他头上狠狠砸了过来。
嗡——
奚悱脑子里白了一瞬,玻璃碎裂在他头上,水和血顷刻顺着他的发丝往下流。
李秋月没有收手,她手里拿着碎了的玻璃再次朝奚悱扎了过来,就差一点点,奚悱身子往后仰,玻璃尖擦着他的太阳穴划了过去。
“我过得可不好!你个狼崽子!拿那么多钱也不知道孝敬我!我当年就该把你埋了的!”李秋月被冲上去的人按住,嘴上仍不住地咆哮着,“那你就跟我一起死了吧,你还是得伺候我!我是你妈!你永远改变不了——!”
慌乱的喊叫声,奚悱觉得自己身子越来越轻,他看到李秋月狰狞的脸,还有奚建国放大的瞳孔。
“叫医生,快叫医生!我儿子受伤了!”
“他说什么?他在说什么?!”
所有人都围着奚悱,那一刻疯狂的李秋月都闭上了嘴,他们想听清奚悱说了什么,是什么让他在这要紧关头非要说出来。
血流到了眼角,奚悱黑眸泛红,显得邪气又阴翳。他说:“松开!我看他妈的谁敢弄脏我的羽绒服!”
*
三天后。
“朝着后脑勺砸的,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医生拿着片子给奚恻看,“还有太阳穴这里,要是当时玻璃扎进去,他怕是凶多吉少。”
奚恻接住片子,扒了扒自己的头发:“医生,他现在情况危险吗?”
“因为就在医院,抢救及时,生命是无碍了,只是……他有严重的厌食倾向,胃不好,他能撑着这么多天应该是吃了止疼药。”医生顿了顿,扶了奚恻一把,“奚先生,你没事吧?”
奚恻摇头。
“可你在发抖。”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经给患者输上营养液了,目前没有问题,他年纪也轻,身体素质原本是好的,只是营养液替代不了饭,他想好,就必须要进食。”
奚恻点点头,想说什么,又想不起来,最后使劲搓了搓脸,才走了出去。奚恻好久没抽过烟了,他站在楼梯间一根接一根的抽。
姜诉走过去,轻轻推了推他:“恻哥,你没事吧,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吃一点吧。”
奚恻抱了姜诉一下:“不饿,我去看看小悱。”
姜诉心想奚悱还有营养液输,奚恻可是什么都没。兄弟俩一个个的都绝食,到底闹什么。
“你闹什么?”奚恻在病房里也问了同样的话,“还跟这玩绝食是不是?那行,小悱你多久不吃东西,我就多久不吃。”
闻言,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的奚悱缓缓睁开了眼,看了他几秒,又闭上了。
“你真不心疼哥哥了?”奚恻道。
奚悱还是闭着眼。
奚恻替自己悲哀了一会儿,说:“行,这要换是初念陪着你绝食,你……”
“马上吃。”奚悱闭着眼,嗓音沙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