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竟还是长夜漫漫。
在这大洞天里,秦云盏虽然没有随身携带钟表,也没有什么流沙漏斗之类的记时物件儿,但并非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他在洞穴里睡了不短的时间,无论如何,这外头也不该还是长夜贯彻。
事出反常必有妖,极夜不会无端端出现,秦云盏抬眸照着天际看了看,几颗悬垂的星子似乎在缓慢的旋转着。
那处应是有灵力波动。
秦云盏不是个保守的人,他并不推崇以不变应万变,相反,他愿意火中取栗,险中求胜,主动出击。
故而他会在开蒙大会上斗胆拒绝柳氏父子,会以身作饵骗取师云琢的信任,会与凤襄一同前往木犀镇,会出手救石鸢,救苏九重。
同往常的无数次一样,他纵然对前路的境况一无所知,也会选择毅然前往。
古时老人们总会说,月亮行,我也行,星星月亮随我行,故而夸父追日追到力竭,也不曾达成所愿。
但在这里,秦云盏发现,他一直走着,天穹末端悬挂着的那几颗星子却没有再随同远离,相反,离得越来越近了。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狂奔而后,看见山崖的边缘处平白无故的“长”出了一片平原。
半人高的芦苇草迎风飘荡,星野低垂,宛然一下子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秦云盏拨草直行,混沌的雾气逐渐散去,他在前方看见了一处宏伟高耸的城门。
“嚯,我就说,不往怎么得到新的线索?”秦云盏眼前微亮,他这么与自己说,恨不能为自己的探索精神而喝彩。
他穿出芦苇荡,城门已经离的很近了,耳畔呼啸的风声里依稀裹挟着冲天的尖啸之声,他停驻于此处,复又昂起头来,这才发现天空中的那几颗星子并非是星子。
随着他的醒悟,那些星子像是受人意念催动一般,瞬间由静转动,齐齐坠落下来,光团后拖着长长的光尾,又化作星星点点。
是烟火。
秦云盏怔了怔。
这里头难道在举行什么大型的盛会吗?
到目前为止,这大洞天内出现的所有的奇景幻象都局限于自然天灾一类,风火雷雨石木蛇虫应有尽有,可与人相关的倒是见所未见。
难道是有别的人也被关在这大洞天之内了?
若真是那样,同是天涯沦落人,碰个面儿,没准还能打听到他师兄的去向。
凑热闹是秦云盏的天性,这么一想,他心下的好奇就愈盛,遂疾步朝着城门奔将过去。
城门上站着若干穿着铁色甲胄的卫兵,手持长柄,一字排开,如冷月下的一道锁链,可夜色晦然,秦云盏看不清楚对方的脸。
跑了两步,他恍然间意识到,所谓城门上应该有守城的卫兵,如今天色已晚,合该是城门下钥的时候,他如何能进的去呢?
他这么想着,在城门近在咫尺之处停下,抬起头来。
耳畔即时传来了“轰隆隆”的铁质巨锁滚动的声音,这紧闭的城门竟然毫无征兆的就朝着他打开了,城门内白亮的光泉涌而出,一时间叫秦云盏难以逼视,不得不举起袖子去遮掩双目。
他听见有人在中气十足的吆喝着,声音如洪钟般铿锵有力,于街头巷尾叠荡,回响不断。
“月中又至!御熙国上下一体,君民齐乐!”
“惯例!长者食首肉,孩童食脏腑!男子食肌骨,女子饮脂血!不得争抢,更不得逾矩而食!”
“举阳鲜麝宴开席!!祝我御熙古国受妈祖庇佑!万事宏昌!!代代不绝!”
“鲜麝上盘!!”
秦云盏猛地一怔。眼前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是万人空巷之景,他也听见了许多人欢畅淋漓的笑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炮仗与烟火的烘托之下,蒸蒸日上,热闹非凡。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场皆大欢喜的佳节盛宴。
可那些白亮的光未散,刺的他视野模糊,他看不清这些人的脸,也更加看不清这些人在餐桌之上大快朵颐的享用些什么。
空气中弥散开来热腾腾的气息,渐渐飘入秦云盏的口鼻之中,他呆了呆,说不出那是什么味道,但一种诡异的恶心感由内而外的泛涌上来,根本克制不住。
秦云盏猛地捂住了嘴,他趔趄了两步一把扶住城墙,倾下身去,大呕特呕。
他这几日什么也没吃,宛然是辟谷的状态,所以也根本吐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唯有酸水,他吐了好一阵子,直吐到两眼发花,咽喉发苦才稍稍缓过气来。
这时,他隐约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耳边好像有些过于安静了。
那些鼎沸的人声......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