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季知行就像看到年轻时的老阎。
一样的聪明,一样的耿直,一样的对知识抱有不知疲倦的热忱。不过季知行的脾性还是比老阎好一点。老阎那个脾气啊,几十年都不变的又臭又硬,为此到如今这个年纪也只是二级教授,而当年好几个同学都已经是院士了。
当年读书的时候,大家都只能跟在老阎背后猛追,可如今却反了过来。老阎这些年来因为不通人情耽误了多少前程,朱仁并不想看着季知行重蹈老友的覆辙。
他还年轻,也肯听劝,有老阎教导知识,他再点拨一下世情,这个孩子将来前程不可限量。说得功利一点,也是为自己结个善缘。
“你觉得当上物院院长是好事?”朱仁说道。
“是的。”季知行有点错愕,听话音怎么主任的意思好像物院院长也并不是什么美差?可是985大学学院院长的行政级别是正处级啊,还掌管着全院的经费分配,这难道还算不上美差吗?
朱仁摇摇头:“好或不好,这得分人。想当领导的要么是为实心干事,要么就是为了钱权二字。”
“先说实心干事,你们阎教授倒是很肯教导学生的,但因为过于严厉,名声如何你也清楚。如今这还算好的,早年甚至还有写匿名信到教育局举报他的,罗织的罪名简直是荒谬绝伦,当时闹得是沸沸扬扬。我再四地苦劝他啊,他也是寒了心,从此只管自己教学,不去强求学生够不够认真。”
季知行才知道还有这段往事,不禁也为阎教授叹气。
大学不比中学,在中学,很多老师对学生都是耳提面命,盯着学、催着学、赶着学。但是在大学,学习更依赖学生自己的主动性。教授们大多都有兼职,能遇到愿意花时间督促学生上进的教授其实很难得。
朱仁回忆起往事,唏嘘片刻继续说道:“论钱,院长跟教授比起来,其实工资也没多多少,还得履行管理职能。有科研能力的教授随便搞个项目就能挣钱,当院长对他们来说纯粹就是浪费时间卖苦力,一般都是搞不来科研的才特别愿意干这个。”
老院长是搞理论物理出身的,自年轻时起就没正经做过什么项目,全靠熬资历和过硬的人品当了十几年的物院院长。
朱仁继续说道:“论权,举个例子,你觉得老院长能指挥得动你们阎教授吗?”
季知行回想了一下:“大概……是不行的。”他记得上学期期末考后,院长特地找到实验室来,请阎教授期末改卷的时候手松一点,别叫挂科率太难看了。结果阎教授该怎么改还是怎么改,59分的他就听说过三个,真正的一分也不多给。
“所以啊。”朱仁总结道,“对有本事的教授来说,院长这个职位真算不上是什么香饽饽。你不要看你们阎教授只是二级教授,但实际能力绝对在范传朔之上。”
范传朔多会要项目多会搂钱啊,也就是家门不幸出了个不肖子,不然他可以说是过得很风光了。而老阎如果愿意改改他那个臭脾气,范传朔拍马难及。
“这我知道。”越是接触阎教授,他就越能体会阎教授的能力有多强。而且虽然主任说起二级教授跟大白菜似的,但实际上能在退休前达到这个级别的也就占教授总人数的一成不到。
朱仁想起范传朔最近假惺惺的样子,怕季知行被糊弄过去,又提醒道:“你可别以为范传朔这么干是有多好心。”
其实阎安瑾一开始对这个职位是完全没有兴趣的,后来见范传朔频频与老院长走动,还公开表示他属意院长之位。考虑到范传朔这样的小人若是当上院长,对物院的风气与季知行极为不利,他这才有心一争。
没想到他一表现出这个意思,范传朔就公开大力支持他,表示愿意让贤,他这才反应过来范传朔给他下了套。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打着什么主意,但现阶段,他势必会被这个职位拖住很多时间,不能像以前一样将精力集中在项目科研上。
而且当院长就免不了应酬,这对于阎安瑾来说是个苦差。
以前阎安瑾因为积分被卡着无法申请学校的经费,其实他若是愿意拿着项目书去联系企业的话也能拉到企业的赞助,但他就是宁愿空耗数年时间也不愿意去应酬。
可是,明知这是范传朔设下的圈套,他还是不得不往下跳。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一院之长的做派对全院的影响是直接而深远的。若任由范传朔占据院长之位,对物院的健康发展没有任何好处。
为了物院学子尤其是季知行免遭范传朔荼毒,阎安瑾当着外人的面,还得捏着鼻子认下这个人情。毕竟在外人看来,这个位置差不多就是范传朔让给他的。
结论就是,范传朔狡猾!离他越远越好!
听了一肚子的阳谋阴谋,季知行的认知都有点被颠覆了。成年人的世界好复杂,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学习啊!
朱仁临走时拍了拍季知行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曹公说得好,“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啊!在这方面,你可别学你们阎教授!”
季知行叹了口气,虽然只想安静地学习,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当代社会不管不顾地埋头苦干早晚是要撞南墙的。尤其是他如今还领导着一个社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