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八,宜嫁娶。
伯爵府自天还没亮便开始热闹起来,无论是嫡系的,旁支的,皆早早赶着来帮忙招呼,丝毫不敢懈怠。可但瞧外头人声鼎沸,银竹雅堂内崔植筠却一身公裳安静坐在不算明亮的堂下。
他眼中光影变了又换,看不出一丝波澜。
崔植筠读不懂自己此间心事,他甚至有些觉得茫然。他茫然于将和自己共度此生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茫然于该怎么照顾好她。
他大抵明了作为一个丈夫该有的责任,只是从未有人真正教过他,那到底是什么。
若是像母亲与父亲过上这般怨怼的一生,他多少有些畏惧。
可当天光一点点攀上汴京的城墙,洒落进千家万户的窗台上。崔植筠面前的花幞头便缀满了希望。
“二郎君,该出发喽——”窗外忽而有人吆喝。
崔植筠没再犹豫,他稳稳端起花幞头戴在了头上。
晨迎昏行,灿烂的日子始于两姓联姻的缔结。此刻,他决定鼓起勇气与那名叫太史筝的女郎,一起摆脱掉那些不好的过往。
但愿妻心似我心。
只是可怜单纯的崔二郎,到现在还不知对面的女郎便是那日他自认的轻浮浪荡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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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小娘子。你是不是真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虽说我也觉得太早,可你快起来。袁内人,带人杀过来了!你再不起来,主君都救不了你——”
告春苑里,太史筝四仰八叉睡在梦乡,她这特有的松弛感着实令人艳羡。
可怎么也得看看日子。
一股股杀气逼近闺房,浮元子情急之下捏着太史筝的鼻子不松,只盼她能憋醒。
可谁知,筝伸手像个翻了个的王八,扑腾两下,就没了动静。
坏了,不会给憋死了吧。
浮元子赶忙松了手。可大敌当前,这人不醒可怎么办?说时迟,那时快。不等她反应,袁彩瑞就带着一众宫人杀进了屋。
“啊,袁嬷嬷。”
浮元子故意提高声调,侧身挡了挡床上的人,夸张的要命,袁彩瑞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筝是她看大的,她从前就知道,这丫头根本不像面上表现出的那般知书达理,她那自由烂漫的性子就是刻在骨子里的。这下可好,如今跟着她那更不像话的爹,完全撒了欢。整日里把自小学的淑慎贤德,全给抛脑后了。
这往后嫁去婆家算什么样子。
袁彩瑞正身肃立,开口令下:“去把人给本官拉起来——”
浮元子惊愕万状。她站在床前左顾右盼。最终她狠狠心,在宫人靠近前躲去了一边。
浮元子赶忙搓手拜了拜,“小娘子,自求多福。圆子也对付不了司宫令,谁能对付得了她呀!你就原谅圆子这一回。”
只见床榻边,宫人架着太史筝的肩膀,将人立去了床前的地毯上。这嗖的一下从天上到地下的感觉,让筝迷迷瞪瞪醒来。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低头看了看自己光滑的脚面,又回眸瞧了瞧杂乱的床榻,不敢置信地用手比划道:“我不是应该在那?我怎么就站起来了!”
浮元子在旁偷笑。
可袁彩瑞根本不给筝任何喘息的机会,迎亲的时辰迫在眉睫,她即刻吩咐众人行动起来,“来人,速给小娘子洗漱梳妆。莫要误了时辰,让新郎官久等。”
“是。”宫人应声而来,将人团团围住。
太史筝猛地一激灵,这怎么?就好似回到了从前在坤宁殿中的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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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子初醒,
新郎官却已出门往中庭去。
朗朗君子,修身德正,崔植筠穿梭于红绸飘忽的廊间,眉目清冽若金明池中秋水,挺拔的脊背,也未得一寸尘染。
他来到崔寓设的筵席前,端起备好的酒盏。这是崔植筠在亲迎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
只闻父亲在儿子将要饮酒前叮嘱:“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勖帅以敬,先妣之嗣。若则有常。”
儿子在叮嘱后答曰:“诺。唯恐弗堪,不敢忘命。”
然这些话本该包含长辈给予后辈的关怀与勉励。可这父子二人僵硬的对答,却仅是遵循礼制而已。
片面的教诲无法让人动容。崔植筠与崔寓两两相看,如从前一样,无从置喙。
“儿子走了。”崔植筠拱手道别。
崔寓点了点头。
直到,唢呐起了头,新郎官骑在高高的马上头,迎客走在前头,花檐子跟在后头。
那亲迎的喜悦才落去了每个人的眉头。
一路喜气洋洋的吹打,一路穿过或宽或窄的坊巷。但凡碰到有人高声道贺,崔植筠便允上大家一个彩头。弄得恭贺声不断,人人道是:这家公子定是娶了个女娇娥——
好不容易来到太史宅外,喜乐依旧没停,只是吹得急促,似有那催促新娘速速梳妆之意。
彼时,易字诗、齐佳觅,
还有那日未曾露面的夏不愚循声钻出门外。
仨人站在台阶上,挤来挤去。就只为能第一个瞧上崔植筠一眼。
“哪个是崔植筠?我怎么瞧不清?”齐佳觅爱凑热,使劲闹伸着脖子往前。易字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