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若继续宅在府中,倒显得辜负天公了。
就在沈玉娇思索着,是带着棣哥儿去外祖母那儿串门子,还是去勇威候府姨母家拜访,嫁去王家的五娘子裴漪登了门,并带来一个消息——
三娘子裴彤病逝了。
“是五日前的事,我母亲给我寄的信上说的。我寻思着六兄去了骊山冬狩,阿嫂这边应当还不知这事。”
沈玉娇哑然。
她的确不知。
自打搬来长安,洛阳旧邸与闻喜老宅的消息,都是直接送到裴瑕手上。
裴瑕知道她不想与那边太多牵扯,是以偶尔拣一两件事与她说,凡是他觉着可能会叫她心烦的事,只要她不主动打听
() ,一概传不到她耳中。
这算是夫妻之间的一个默契。
但裴漪不知这个默契,她只知沈玉娇是裴氏宗妇,又是长房嫡媳,府中庶妹病逝这样的事,自是要与她说一声的。
且裴漪出嫁前,裴三爷和裴三夫人私下也与她透露过,裴彤之所以被打发去庄子,皆因她起了坏心眼坑害长嫂。
裴漪想,如今裴彤不得善终,于沈玉娇来说应当是件大快人心的喜讯。
但面前温婉端庄的年轻妇人并未显露半分痛快喜色,她只垂着眼睫怔愣片刻,而后轻轻点了下头:“知道了。”
就这样么?
裴漪微诧,若非知道爹娘不会诓她,她都怀疑裴彤是否是阿嫂的仇人了。
倘若沈玉娇能听到裴漪的心声,大抵会答一声,是仇人。
但大仇得报,并无多少快意——
刹那间,心里是痛快了。
可痛快之后呢?已造成的伤害无法磨灭,报仇的意义,也只是求一个心里的公道。
何况她早知晓裴彤的下场,现下听到,内心并无太多波澜,唯有一种尘埃落地之感。
哦,总算到这一日了。
“她的丧事,府中自有人操持,不必我们操心。”
沈玉娇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又语重心长看向裴漪:“倒是你,这些时日,不要太悲,也不要太喜。”
裴漪微怔,而后轻垂眉眼:“阿嫂,我知道的。”
大抵在长安太过孤单,裴漪对这位温柔和气的嫂子也生出几分亲近依赖,如今四下没人,她也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其实当初,知晓这门婚事落在我头上,我不愿嫁的。”
从前王焕闻去闻喜,裴漪见过王焕闻与裴彤相处时的模样,年少慕艾,裴彤明艳张扬,比她这恬静寡淡的性子,实在讨喜得多。
“但我爹娘都说这是一门难得的好亲事,若是错过,我要后悔一辈子。”
裴漪眼底闪过一抹迷惘,讷讷道:“他们总不会害我。”
婚嫁之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哪怕她有所顾虑,但还是得听从父母的安排,欢欢喜喜顶下裴彤的婚事,嫁到这长安城来。
沈玉娇看着裴漪年轻娇嫩的脸庞,恍惚间,好似看到几分从前的自己。
或者说,还有无数个,像她们这样养在深闺、盲婚哑嫁的小娘子。
是否情投意合,不重要,是否门当户对,最重要。
反正日久天长,总能培养出几分情,至于是男女之爱,还是习惯亲情,并无所谓。
“如今都嫁过来了,还想这么多作甚?”
沈玉娇将青玉碟中的豌豆糕往裴漪面前推去,轻笑道:“今日天气这样好,我正想着出门逛逛呢。你若有闲暇,随我去趟东市?”
裴漪闻言,自是无有不好,捻了快糕点吃罢,便与沈玉娇一道出门。
东市是富人云集之地,卖的大多大梁本土商品。西市胡商众多
,卖的物品新奇也便宜,是寻常百姓常逛之所。
裴瑕已在永宁坊附近购置了一套宅子,各式家具也都准备妥当,就等沈玉娇的父母兄嫂归来,让婢子们打扫一番,便可入住。
沈玉娇想着他们回来时已是寒冬,诸如冬衣、鞋袜、被褥等日用品,自己采买总比下人们更为贴心。
且她如今靠着那几间商铺的整改,多赚了不少利润,她将那多出来的利润分作三份,一份留做家用,一份给棣哥儿存媳妇本,另一份自己当小金库。
此次采买,她便是拿小金库里的银钱,这种攥着自己赚来的银钱买买买的感觉,实在叫她心里无比舒坦。
裴漪本不想买,见她买了这好些,也忍不住挑拣起来。
不知不觉逛了两个时辰,到达一家成衣铺子,沈玉娇有些累了,便在楼上雅间歇脚。
裴漪却是被勾出瘾,仍兴致盎然地在楼下挑。
夏萤边给沈玉娇捶背,边笑:“出门前五娘子还说不买,现下买得比娘子您还勤。可知在买东西这事上,女人的嘴最是信不得的。”
沈玉娇难得出门,还不带孩子,好似也回到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心情也颇为愉悦,与夏萤调笑道:“就是不知王府每月给她多少月钱,我看今日,她起码花出大半年的月例了。”
“那也没关系,王郎君可是在吏部当差,谁不知那块儿的油水最足了。”
“瞧你这嘴。”沈玉娇嗔她一眼:“在外头可不能乱说,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