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炭火足,进门后便觉得浑身发热。卢辰钊将氅衣解开,半青去接,随后抱着往衣桁处挂起来。
王琰始终站着,早在他脱衣那会儿便将人上下打量了个仔细,来人很健康,眼睛黑白分明,漆眸聚着光,鼻梁高挺,唇微微抿着,身段极好,肩背厚实却不臃肿,恰到好处的挺拔,比自己高半头,跟他站在一块儿,王琰的背不觉又佝偻了两分。
他生来体弱,性子又软,但身为王家嫡长子,又不得不背负责任。母亲只他一个儿子,父亲除母亲外还有三房妾室,陆续生下几个庶子庶女,眼见着都长大成人,父亲对那三个庶子的指望也日渐加深。为巩固地位,母亲不得不强硬狠绝,事事为他出头,便也造的他愈发软弱,毫无男人气魄。
他自小时候见到李幼白后,便很喜欢她,表妹长得雪肤水眸,又爱读书,他不能跟小郎君去外头奔跑,便只好窝在屋里。那时幼白表妹总坐在一旁,手里握着书,看的专注,像是怕他难受,时不时抬头冲他笑笑,她笑起来极美,眼睛弯弯盛着清水似的,他看一眼便觉得浑身发颤。表妹还会宽慰他,道莫要灰心,身子会好,一切都会好的。
那时他很高兴,觉得她说的话都能成真,即便有时咳得上不来气,也坚持忍着,大夫开过各种苦药,大人都咽不下去,他连眉头不用皱,他想早点好,像表妹说的,长大后成为那些健康的小郎君。
他喜欢表妹,是当做未来妻子的喜欢。
但他知道,他配不上表妹,故而从不袒露心声,只把念头埋在心底最深处,像是不可见人的隐秘,只等着有朝一日他彻底好了,才敢有底气同她告白。
他一直默默等着,矫情而又忐忑,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守着秘密。
直到母亲告诉他,姨母答应把表妹嫁过来,那一刻,他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像是偷来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既满足又时刻担心着失去。
果然,偷来的,迟早都要物归原主。
母亲说,表妹要去齐州读书,不肯嫁人。为了安抚他,母亲甚至许诺,日后给他找个更好的娘子,他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然后把自己关到房里,水米不咽,一连三日,身子垮塌,母亲在床前哭的两眼肿红,他又觉得自己混账,便爬起来硬撑着给母亲提气。
他病着,又不敢去死,他若死了,母亲便也活不成了。
如今看着这个格外
硬朗的男人,他心里像被刀捅穿了一般,都是男人,也就看的清对方的眼神,虽端着架子,可他目光总是飘落在表妹身上,偷偷摸摸却又理直气壮,个中含义他比谁都明白。
心很疼,面上还要挤出得体的笑,王琰略一拱手,行文人揖。卢辰钊也回礼,只是逡巡的目光嵌了几许审视和不悦。
“卢世子,你怎么来了?”李幼白靠着软枕,青丝搭在胸口,皙白的脸上满是诧异,她不知自己此时何等状态,那小脸白里透着红,任何男子看了都难免心驰荡漾,何况还是个跟她有过婚约的。
丝毫不知避嫌。
卢辰钊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是一贯如常: “照礼,你该问我一声过年好的。”
李幼白笑: “卢世子过年好。”
上元节都过了,他却是要求颇多。
卢辰钊不冷不热嗯了声,瞟了眼床边的圆凳,正是方才王琰坐过的,他转过身,朝王琰客气礼让: “王公子坐。”
尾音却上扬起来。
王琰后退一步,掩着唇咳嗽起来,李幼白跟鞋下床,走到桌案前,看着茶盏中的水,刚要弯腰用手臂捧起茶盏,那人比她更快一步,手指圈到盏沿时,眼睛倏地抬起,对上李幼白。
只一瞬,便转头将茶送给王琰,王琰颔首致谢,喝完茶,这才缓和了喉咙的干痒。
"多谢卢世子,我便不坐了。想着母亲快要辞行,我需得去前厅再同姨母说些话。你既迢迢赶来,必是有重要的事与表妹商量,我且告辞,不必送。"
他又作揖,随后转身跨出门去,半青打帘,道了声: “表公子慢走。”
王琰的身影从窗外透进来,背曲着,走的却是极快。
炭盆里的火发出噼啪声,半青用铁钩勾起盖子,填了几块木炭进去,啥时间火猛地窜起,炉灶里嗡喻作响。
"卢世子喝什么茶,奴婢去倒。"半青实则是想看热闹,从卢辰钊站在门外听动静时,她脑子里就有个大胆的想法,卢世子肯定是因为思念姑娘,所以才赶到齐州城来的。
他连衣裳都没换,眼睛底下发青,路上必没舍得休息,日夜兼程,直等着早些看到姑娘。
思慕之情,着实叫人眯了眼睛。想当初,世子爷可是鼻孔朝天,谁也瞧不上的,如今却巴
巴过来探望姑娘,痴心可见。
她虽这么想,但姑娘曾再三嘱咐她不要乱说话,遂嘴巴闭的严实,只敢在肚子里腹诽。"你先下去,这儿用不着你。"
卢辰钊原是想坐在床边的圆凳上,但李幼白既下了地,他只能等她先坐,自己再找位子。半青遗憾地出门,又在外头把耳朵竖起来。
"复课你没去,诸葛澜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