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哈拉以北。
高达40摄氏度的炙热白天过去,沙漠地带逐渐变得阴冷。夜晚的的黎波里,19岁的狄伦拧开帐篷顶端的吊灯,照亮了帐篷底下缺了条腿的男人。
那人的五官与他有七八分相似。吊灯亮起后,对方缓缓睁眼,露出一双暮色沉沉的黑眼。
狄伦凑过去,压低声音:“大哥,我搞到了。”
他从牛仔裤破旧的口袋里掏出船票的一角,然后又飞快地塞回去。
“狄伦,你走吧......”
大哥凝视着那张票片刻,低声道。
“大哥!”狄伦急了,“要走就一起走!我怎么可能把你抛下?”
“我他妈已经是个废人了!就让我留在这儿不行么!”
他突然怒吼,整个人连同残肢开始歇斯里地地扑腾。狄伦愣了下,倏然扑上去,捂住他的嘴。
“我不去什么新大陆,我已经废了!”
“大哥!”
狄伦附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道:“这是我半年苦工才换来的高价票,由不得你。”
大哥仍在不断扑腾。他狠狠咬住狄伦的手掌,眼中充斥着恨意与癫狂。
“大哥......大哥。”狄伦奋力制住他,深深地闭上眼。
距离家破人亡已经半年。
狄伦的父亲是个有头脑的商人。三十岁时,他毅然带着全家搬到尼日利亚,组织起一条来往于尼日利亚与中国的运输路线,互通小商品买卖。
狄伦出生在尼日利亚。自记事起,家境已十分优渥。长他十岁的大哥俨然是家中另一个顶天柱。他沉稳、睿智,全权打理所有生意。加上他相貌英俊,更成了当地瞩目的相亲对象。作为次子的狄伦不理世事,在母亲的溺爱下肆意生长。
镇子上的人时常看到,狄伦开着最新款的越野车,放着最响亮的歌,在非洲的大荒地上呼啸而过。
“这小子。”他们笑道,“不知道什么姑娘才能制住这匹野马。”
然而,好景不长。
尼日利亚东北部的暴.力袭击打破了这家人平静的生活。作为当地的大户人家,狄伦家被人焚烧抢劫一空,父母双双在暴.乱中丧命。
而他的大哥,他高傲的大哥为保护他断了腿。40多的炙热高温中,
狄伦躲避着奴隶贩子的围堵,背着大哥一步一步横跨撒哈拉,企图从非洲最北的的黎波里横跨地中海,直抵欧洲最南端。
19岁那年,他成了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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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肆虐。逼仄的船舱上下晃荡。
呕吐物、酸臭、与尿骚味混杂的底层船舱阴暗昏沉。十几平米的舱内,挤着20多个皮肤黝黑的难民。天花板上的木板偶尔透下些光,成了人们唯一的氧气来源。
无数个深夜,船只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漂泊。遇上剧烈风浪时,船舱里的难民蜷缩着祈祷,在这一刻乞求无名氏的神明,从掌间漏下些仁慈的沙砾。
狄伦侧首去看他的大哥。
大哥倚着船舱,嘴唇苍白,一动不动。狄伦不由地替他把脉,摸到那均匀却微弱的脉搏后,他才松了口气。
海上的航程看不到尽头,更容易令人迷失。
黑暗的船舱中,有人失去了理智,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下,一次次地用头撞墙。
这旅程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每个人都在濒临发疯的边缘。
狄伦在船舱里刻下第十三道划痕那天,夹板上终于传来频繁的脚步声。随着‘支呀’一声,船舱的隔板被拉开。那个贩子探了张精瘦的猴脸进来,咳嗽了几声,掐着嗓子道:
“欢迎来到欧洲——”
新鲜的海风涌进来,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自由。狄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背着大哥,第一个走出了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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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日子并不好过。
这里的建筑物美得像是艺术品,人心冷漠得像坚硬的钻石。
难民署的官员从不用正眼瞧他们。他们不过是一个报表上的数字,更是一连串的麻烦。在警察驱赶下,他从一处难民营迁到另一处,几乎在每个体育场短暂呆过。只要收拾得慢些,就可能被暴躁的警察一脚踹上屁股。
得背着大哥行动的狄伦,那段时间满身是伤。
他晚上照料大哥,白天出门找工作。可每次回到帐篷,大哥都神色萎靡,奄奄一息。他起初以为大哥的身体恶化。直到那天,他目睹了难民营的几个混混喊着脏话,围殴残疾的大哥。
他一拳挥开那些畜生,然后紧紧抱住大哥,赤着眼贴近大哥的耳朵,不断安抚:
“对不起,大哥。”
“是我疏忽了。”
一米八的大哥翕动着唇,缩在狄伦怀里,像一个稚嫩的婴儿。半个月的海上漂泊进一步吞噬了他的生命力。他颤巍地将狄伦拉到脸边,有气无力道:
“......滚!”
为了给大哥争取更好的医疗条件,狄伦竭尽全力地寻找工作。他做过快递员,当过服务生,还干过各种跑腿的活儿。幸运的是,他比其他难民多会了门语言,最后得以在一家中超店站稳脚跟。
有了稳定的收入,狄伦租下一套小公寓,为大哥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