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伦敦像是一个湿漉漉的, 偏又喜欢趴在膝头撒娇的冰雕美人, 教你总忍不住伸手去触摸她那由锋利的寒风而雕刻而成的面庞。
这是一走下马车时,艾略特心中对眼前这个阴雨绵绵,雾霭沉沉,灰蒙蒙的美丽城市的评价。对于才从比利时归来的他而言, 此时的伦敦简直寒冷得令人难以忍受,更不要提这个季节的伦敦的交通拥堵得可怕——这年头,似乎但凡只要兜里有几块英镑的伦敦人家都想着为自己添置一辆马车,而不是选择搭乘公共马车, 再加上此时正是政治家最忙碌的时节之一,大选虽然已经结束, 但是补选又马上将要被提上日程, 这一次有20多个职位需要进行补选,大部分都是保守党内的席位——不必说, 自由党自然是对这些席位虎视眈眈, 即便是保守党内, 也有不同的势力觊觎着这些空席, 暗自准备着将为自己选荐的候选人浴血厮杀。在夜晚, 任何伦敦的居民若是从他们的窗户中望出去,每一栋目之所及的贵族宅邸都会是灯火通明, 人影交错,被闪亮的宝石首饰装饰着的笑容闪烁在推杯换盏之间。这是打听情报的最好时期,也是巩固权力的最好时机,大街上自然充斥着装饰华丽的私人马车, 堵塞着每一条可能的街道,只为了能让那名为权力的暗流持续不断地涌动在这个湿冷昏暗的都会之中。
因此,往常只需要花费一个小时便能到达酒店的路程,艾略特的马车夫却走了整整三个小时,阴冷湿寒的狂风找尽了一切可能钻进马车之中肆虐着仅剩的温度,当艾略特踩在贝尔摩德卡尔根酒店前泥泞的地面上时,他几乎怀疑自己要因为冻伤而失去一个大脚趾,没等酒店的侍者完全将门拉开,艾略特就迫不及待地走进了温暖的酒店大堂。
“艾略特勋爵,”
他提前赶到酒店,已经在大堂等待着他的到来的贴身男仆立刻恭敬地迎了上来。
“一切都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他低声说道,“包括您要求的酒,提前准备好的食物,以及那位您嘱咐我们接来的小姐……”
他接下去似乎还说了一些关于艾略特接下来这一天的计划的话,但艾略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的目光停留在央架子上摆放着的供给客人翻阅的报纸上——放在最前端,似乎也被最多人过的是每日电讯报与每日邮报,而这两份报纸都在封面上刊登了博克小姐撰写的文章。每日电讯报的是那篇关于艾格斯·米勒案件与海伦·米勒案件的报道,而每日邮报——艾略特知道这份报纸的定位更针对女性读者——则是博克小姐撰写的另一篇关于康斯薇露成立的慈善协会的报告,封面上,或许是因为缺乏近照,每日邮报竟然放上了一张康斯薇露与阿尔伯特刚从纽约回到英国时,在码头被抓拍的一张照片。模糊的镜头下,正被搀扶着走上马车的少女回过头来,长发从侧脸垂下,一双如同鸟儿翅膀般上扬的双眼在发丝间闪现,长长的脖颈如同天鹅般优雅——
就如同此刻正在注视着那两份报纸,正露出淡淡微笑的本人一般。康斯薇露穿着一件蓬松雪白的毛皮大衣,一截深蓝色的裙尾从绒边滚出。刹那间,艾略特只觉得这一幕就像一只被埋在雪中的小鸟,只露出了蓝色的尾羽一般,可爱至极。这个想法让他禁不住也露出了一个微笑,尽管他心中藏着深切的担忧,还有着难以言明的对她复杂而矛盾的看法,他仍然离开了自己喋喋不休的男仆,站定在了她的身后。
“公爵夫人,这些报纸是不能被带走的。您是知道这一点的,对吧?”
他开口说道。
“艾略特勋爵!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听说你去了比利时。”
她转过身,雀跃地说道,似乎是为了出人意料地遇见一位老朋友而感到开心,神色如常,似乎并未将他们最后见面那一次的谈话放在心上,甚至不见得有多么在乎自己知道了她企图掩盖的最深的秘密,更不用说将他因为无心之失而导致的一连串致命的误会与谣言放在心上。
这意味着她非常信任自己,就如同阿尔伯特一般,而且他们并未打算因此就抛弃与他的友谊。
艾略特看着那双深褐色的双眼,原本的笑容逐渐被自嘲的笑意而取代。
可是,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再值得被如此信任了。
“……阿尔伯特一定会非常高兴在这儿遇见你的。他今天上午要跟几个保守党的勋爵们会面,不过一会他就会回来了,下午我们还要一起去看我的母亲为了我才成立的那个慈善协会在伦敦挑选的办事处,你知道我成立了一个慈善协会,对吗,艾略特勋爵?”
“当然,我听说您为此而举办的慈善晚宴是一场巨大的成功,所有参加了晚宴的勋爵夫人们都对此称赞不绝。尤其是那场亨利·欧文爵士和他的团队们一同出演的即兴舞台剧——据说他们之后在伦敦再次上演的三场中,没有一场能比得上您亲自担任旁白那次的效果,惹得那些没能前往慈善晚宴观看的贵族们妒忌不已。我没来得及为此而恭喜你呢。”
他平淡地与对方客套着,说着违心的夸奖,谁也不会知道他的波澜不惊下隐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是的,那场演出的确很精彩,倘若那天你也能在场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