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安德鲁·布里禁不止失声痛哭了起来。看着一个大男人站在证人席位上抽抽噎噎,呜呜咽咽的哭泣,老实说实在是滑稽而又奇异的一幕。然而,此刻或站或坐在法庭中的人们没有一个发出了一声讥笑,亦或是嘲讽的声音,他们只是沉默地,无言地,肃穆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安德鲁·布里的确是个懦弱得令人生厌的男人,但这一刻,伊莎贝拉可以肯定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都对他产生了一丝细微的同情。
或许除了海伦·米勒。
她不再颤抖,她也不再激动,知道了那么多年来自己的亲生父亲曾经多次站在距离自己那么近的地方,有那么多次机会能够阻止约翰·米勒对自己的暴行,却什么也没有做过,似乎彻底击碎了这个孩子心中最后剩余的天真与期待。伊莎贝拉多么渴望自己能冲过去紧紧地抱住那个孩子,但她知道海伦·米勒需要的并不是一个拥抱,她需要的事物,这世上上已经无人能给予,也无人能够再弥补。
“布里先生,那么,是什么让你站在了今天的法庭上,为这个案件作证呢?”
等安德鲁·布里的泣音渐渐低去,哈里斯开口询问了这个问题。
“反对!这与这个案件的内容无关!”哈利·罗宾森立刻叫嚷了起来,但是,法官驳回了他的请求。恐怕,除去劳伦斯·黑尔爵士的确向她与公爵保证过,会做出对他们有力的判决这个原因以外,伊莎贝拉心想,就连法官心中也产生了同样的疑问,想知道是什么能让这个眼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被虐待都没有勇气做出任何事情的男人竟然走上了法庭作证。
听了这个问题,安德鲁·布里第一次抬起头来,他那双湿漉漉,红通通的眼睛向已经低下头去,不愿再看向他的海伦·米勒望去,视线里盈满着说不清楚是眼泪的雾气,是怯弱中升起的柔情,还是对于亡兄的思念。他开口了,说得极慢极慢,如此便不会结巴得太过厉害。
“因—因为—哈里斯先生,他告诉我,如果我能—能出庭作证。那么,她就能离开米勒家,在—在公爵阁下的资助下,去一所极好—好—好的女子学校念书。我想让她去—去—去上学,我想让她拥有更好—好的生活。安德森也会希望我这么做—做的。我逃避,害怕,恐—恐惧了太久,只是—只是说说话,不—不必与—与约翰动手的话,我—我想我还是能—能做到的。”
“我没有其他要问的问题,也没有其他要呈现的证词与证物了,尊敬的法官。”哈里斯说道。
到此,这个部分就结束了,不再需要证人的出场了。
安德鲁·布里转身慢慢走下了证人席,跟在波斯维尔太太后面向门口走去。海伦·米勒始终低垂着头,即便哈里斯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也没能让她挪动一分。就在这时,法庭的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叫喊——
“海伦!”
是安德鲁·布里,他驻足站立在入口处,用着该是他这辈子发出过的最大音量向自己的女儿喊道,没有结巴,也没有停顿,他第一次字正腔圆地喊出了她的名字,在上百人的注视下。他该知道的,无论这次庭审的结果如何,他这一生都不太有可能再次见到自己的女儿了。
海伦·米勒终于抬起了头,向他望去。
伊莎贝拉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安德鲁·布里张了好几次嘴,深吸了好几口气,让人拿不准他究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改变了自己的主意,还是只是不希望磕磕巴巴地说出接下来的话。最终,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
“你的爸爸,很爱你。”
他说道。
海伦·米勒站了起来,但也仅仅只是如此,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表示。伊莎贝拉不知道对方口中究竟指的是安德森,亦或是安德鲁,但这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了。
她笑了。伊莎贝拉听见康斯薇露如是悄声的地说道。我想那就是布里先生想要达到的目的。
是的,至少她如今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确有人爱着她。伊莎贝拉说道。
而哈里斯又一次站了起来,这场案件的庭审已经接近尾声。
“尊敬的法官,诸位陪审团团员们,布里先生在这几年中一共回到了伍德斯托克十多次,这儿,是他往返的车票证明。可以看出,每一次,他都是搭乘下午6时的火车前来,又搭乘最晚的一班火车离去,并且日期,间隔毫无规律可循,说明米勒太太和米勒先生不可能预先知道他的来访。
“而每一次,先生们,请注意,是每一次,布里先生都目睹了米勒先生虐待他的妻子以及继女的场景——这证明了什么?说是巧合,概率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我认为,这证明米勒先生的虐待行为是几乎每天都发生的日常,如此才能使得布里先生每一次都能够看见同样的情形。先生们,即便是在少年时期,暴力的种子便已经深植在了米勒先生的性格当中。诚如罗宾森先生所说,一个男人在成长以后,并非没有可能洗心革面,改变性格。然而,就以布里先生所看见的情形而言,很显然,米勒先生非但没能将暴力连根拔起,斩草除根,反而还任由它肆意生长,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我方所有提供的证据与证词,都证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