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一声轻轻的胜利的欢呼,从一个打开的抽屉前直起身,向伊莎贝拉挥舞了一下手中拿着的几张画纸。
快步穿过房间,公爵将那些画作递给了伊莎贝拉,那是几幅水彩画,所用的纸张十分的坚硬挺括,很好地将颜料的色彩保留在纤维上,但是表面摸上去又没有任何纹理。她瞥了一眼公爵,发现对方脸上罕见地出现了几分赧色,像是作业即将被交到出了名刻薄的教授手上而感到局促不安的学生,“这是我17岁时的作画,”接触到伊莎贝拉的视线,他连忙解释着,“跟那些你喜爱的大师作品自然是无法相比的——自从我的母亲死后,我便再也没有提笔作画了。但我并不介意为了你而——”
他顿了顿,但是伊莎贝拉没有说话,她的视线仍然胶着公爵的画作上。不过,显然,康斯薇露过去通过自己而显露出的对艺术的品味,以及她的沉默,只让她可怜的丈夫更加紧张了。
“事实上,这就是一个糟糕的主意,公爵夫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他伸手想要将那些画纸拿回来,但伊莎贝拉没有放手。她知道康斯薇露若是在这儿,说不定能提出许多批判性质的评价,但就以她那自认为浅薄的,单纯的,肤浅的眼光来看,公爵的作品无疑是惊艳的——甚至可以说,倘若公爵不曾提到这些色彩来自于他的手笔,伊莎贝拉绝不会料到它们出自于一位贵族之手。
第一幅,是正在修剪玫瑰花丛的波斯维尔先生,尽管公爵的笔触的确体现出了那些花朵的娇艳美丽,但更令伊莎贝拉惊叹的是他只在五官的寥寥几笔间便描绘出了波斯维尔先生对那些植物的热爱——她的确在这位忠心耿耿的布伦海姆宫的园丁脸上见到过那深情痴迷的神情,仿佛他不是在为玫瑰驱虫,而是在为心爱的女人梳发一般。伊莎贝拉几乎都能想象得出年少的马尔堡公爵是如何坐在布伦海姆花园的长凳上,抱着自己的画板,微笑着描绘波斯维尔先生工作的场景。她突然便理解了爱德华昨晚对她说过的话,没人会相信能亲手画出这样静雅场景的男孩会在日后成为一个冷酷傲慢到极致,能够为了家族利益而不惜欺骗以及打压一个无辜的女孩。
第二幅,第三幅,第四幅——伊莎贝拉一张张地翻看着,布伦海姆宫中并不是没有收藏历代家族成员的画作,只是那大多数都是些充斥着浮夸与不实的作品,要么便是对着大理石与静物的写生,要么便是描绘一年四季的布伦海姆宫之景——只在公爵的作品上,伊莎贝拉看到了布伦海姆花园雪地上仰望着树梢的狐狸,而不是千篇一律的被修剪成天使模样的灌木丛;她看到了聚集在书房中,偷看收录古希腊**油画画册的男仆们,而不是布伦海姆宫恢弘的前厅与精致的沙龙;她看到了穿着家居长裙,依靠在窗台上,忧郁地注视着远方,手中紧握十字架的公爵的母亲,而不是身着华服,头戴冠冕,侧身扶着楼梯盈盈而立的贵族夫人。
她想不出任何深刻的艺术评价,她也说不出那些笔触中蕴含的感情,只知道每一抹色彩中都藏着人间的烟火气,都藏着人性的温度,都藏着深深的爱意——无论是对家人,对宫殿,亦或是对这片土地。
也许爱德华是对的,也许温斯顿也是对的,过去曾狠狠地伤害过她的公爵并非是阿尔伯特·斯宾塞-丘吉尔真正的面貌。发生在他的生命中的那些不幸——母亲的去世,父亲的去世,头衔的沉重负担——改变了他,重塑了他,隔绝了他。可仍然有丝丝温柔真诚从那扇在她面前狠狠关上的心门后透出来,提醒着她那个能画出如此作品的男孩尚未走远。
而她该给那扇门第二次打开的机会。
公爵松开了画作。
“你喜欢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伊莎贝拉点了点头。她并非是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对公爵一无所知,但她的确是到此刻才突然有了想要进一步了解对方的心思——刹那之间,让自己的丈夫为自己画一幅肖像画不再是几分钟前那个毫无吸引力的提议了,伊莎贝拉甚至有些好奇自己在他的笔下将会是什么模样——好奇他是否能够画出藏在康斯薇露的外表下的那个自己。
她想着,感到这个想法带来一丝轻微的酸涩。
“除了画画以外,公爵大人,你还有其他的嗜好吗?”她忍不住询问道,将那些画作还给了公爵,发现自己与对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再用那种恭敬而冰冷的语气对话了。
“如果一定要说是嗜好,而非学会的专长的话。”公爵说,他的语气让伊莎贝拉恍惚觉得他们是在高中球场边看台下羞涩地开始第一次约会的情侣,正在试图了解对方的喜好,以便于日后为对方挑选礼物,“我还会拉小提琴。”
他那一本正经的回答让伊莎贝拉想起了自己前来起居室找公爵的真正目的。
“我有一些事情想跟你谈谈。”她说道,尽管与公爵适才说的话毫无关系,但她不想错过此刻涌现在他们中间的,仿佛双方都正在努力地敞开心扉的气氛,那使一切都变得更好开口,包括询问对方究竟为了自己而与威尔士王子做了怎样的交涉。
“如果公爵夫人你不愿意我为你而作画的话——”公爵苦笑了起来。
“不——我会考虑的——但我